維持這樣一段時間,對於塔帕姆、林丹楓和楊妙真而言不是難事。


    他們對場上的對手采取了分類管理,凡是敢來上前搶羊的——不由分說,就把他們擊敗;而自覺實力不強,打算看熱鬧的——也不去招惹他們,隨他們自便好了。


    就這樣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甚至超過了一直以來所規定的正午時分,這一場毫無懸念的奪羊大會終於結束了。


    而勝利者——正是得到了蕭文明強力支持的塔帕姆!


    這是一個讓戎羌各部落都不滿意的結果,可他們卻都沒有改變結果的能力。


    隻見戎羌的大汗達多姍姍來遲,並不情願地來到了會場的正中,向在場眾人宣布了比賽的結果。


    沒有了往日的歡唿,有的隻是一片噓聲,但是這噓聲在蕭文明耳裏聽來,卻是格外的悅耳動聽。


    在一片噓聲之中,達多在身邊兩個護衛的配合下,將肥羊的肚子剖開,略顯生疏地將整張皮剝下,又用清水洗幹了血跡,遞到了塔帕姆的麵前。


    這時的塔帕姆並沒有下馬——作為奪羊大賽的最終獲勝者,隻有在這一刻,塔帕姆才擁有比草原大漢更加崇高的地位。


    哪怕在昨日之前,他僅僅是一個逃亡的奴隸而已……


    塔帕姆接過羊皮——這張羊皮經過了反複的爭奪,已經有不少地方的羊毛被抓得禿了,剛剛被剝下來,也充滿了血腥的氣息。


    但是在塔帕姆的眼中,這是一件至高無上的寶物,是代表了他從今日之後,也能自立門戶的最大的資本。


    照著之前留下來的規矩,達多又將一隻白木杆遞到了塔帕姆的手上,塔帕姆就用這根杆子挑起了羊皮,騎在駿馬之上巡遊四周,宣示了他無可爭議的勝利。


    同時這也是蕭文明在戎羌草原上取得的一場不流血的勝利。


    這一場勝利甚至是要比那些拋頭顱灑熱血才得來的勝利,更加寶貴,更加具有說服力。


    因為這是在戎羌的地盤上,遵守著戎羌人的規矩,扶植了一個沒有根基的戎羌人,取得了對其他所有戎羌人的勝利!


    何其難得!


    而正是因為難得,就更容易引來其他人的嫉妒。


    而蕭文明現在偏偏還要爭取戎羌的支持,或者至少要他們在自己和康親王的鬥爭當中保持中立。


    因此蕭文明還特意走上了幾步,對達多可汗有言在先道:“大汗,贏下這一場奪羊的人,可並不是我蕭文明,而是這位塔帕姆。戎羌草原果然人才濟濟,就是一個小小的奴隸,也身懷絕技,真是不容小覷!”


    蕭文明這個身份地位已經不太需要拍別人的馬屁了,因此他的這兩句好話說的水平就很不高,讓達多聽來卻似乎有一種別樣的意味,仿佛是在嘲諷他們:這麽強的一個人,你們居然隻把它當成一個奴隸,分明是不識貨,還要靠我蕭文明來發現遺珠……


    因此達多對蕭文明也沒什麽好臉色:“行了,我知道了,一切都按草原上的規矩。”


    達多這句話說得冷冷冰冰,然而蕭文明還非得向下接話不可:“烏蘭通布大會已然結束,那麽就可以商議大事了。我有幾句重要的話要對可汗說,不知可汗是否有空?”


    達多心情不好:“不就是董鴻儒害人的事嗎?這事我已知道了,也沒什麽好說的吧……”


    “董鴻儒算什麽大事,不過是跳梁小醜而已。我想同可汗說的,是有關中原與戎羌關係的大計,不知可汗有沒有興趣?”


    這麽大的事情,就算達多沒有興趣也非得談一談不可了。


    他思索了一下:“那好,也是該談一談了。不過今天人多、事雜,不是談話的時候,到明天我們再細細商議好了。”


    人多嘴雜,容易泄密是一方麵,但是達多非要把商談拖到第二天的另一個重要原因,還主要是他要事先想好一係列應對的策略。


    畢竟現在中原大亂,各方麵的勢力此消彼長,大局如何走向都很難說,而蕭文明又是個不容易對付的人,一字一句都要小心應付。


    蕭文明這邊也是一樣,也需要相好對付達多的策略,於是便同意了:“那好,我就暫時留在這裏,大汗什麽時候空下來,派人通知我即可。”


    這一場烏蘭通布大會辦得不能說不成功,但是期間的幺蛾子太多了,各項大賽進行得戲劇性十足,應該說是不乏看點。


    然而最終的結果卻出人意料,這讓參會的各家部落都五味雜陳,覺得再在此處待下去也沒多大意思,便在又一次參拜烏蘭通布聖山之後,便率領起本部落的人,漸漸退散了。


    然而正在這時,卻有一支二三十人的隊伍,逆人流而動,從人群的外圍徑直走到了達多可汗的麵前。


    這時蕭文明才剛剛離開,恰巧同這群人打了個照麵。


    見這群人,一個個氣勢洶洶,滿臉不可一世的表情,知道他們十有八九是來找茬的,便又趕緊停下了腳步,折了迴去。


    隻見這群人虎著臉、插著腰,七嘴八舌地同達多在討論著什麽問題。


    看他們這副對著草原大汗毫不恭敬的神態——與其說是討論,不如說是爭吵才對……


    這群人說的都是戎羌的語言,並且語速極快,口音也各不相同,蕭文明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不過這時塔帕姆就在旁邊,用他並不成熟的漢語,向蕭文明介紹他們爭吵的內容。


    原來是這些部落的人,對於塔帕姆奪得奪羊大賽的勝利很不滿意,要達多下令,撤迴他的冠軍頭銜。


    這個要求嗎,達多怎麽可能同意?


    就說烏蘭通布大會是祖宗的規定,是上天的旨意,他即便貴為草原大汗,也無法更改結果。


    達多的說法並不能讓眾人滿意,於是爭吵的聲音更加響亮,也更加嘈雜。


    而在他們的無理取鬧中,達多的火氣也是越來越大。


    最讓達多不滿意的是:如果他們對比賽的結果有意見,可以當場就提出來,當著所有部落的麵,大家商議出一個各方麵都可以接受的方法——無論這個方法是什麽,隻要各方麵都沒有反對意見就可以了。


    可是這二三十個部落偏偏要放馬後炮,等到大會結束之後才過來鬧事!


    要知道這些部落雖然數量不少,但畢竟隻是戎羌整體的一小部分而已,不能為了他們這幾個就改變結果。


    否則,要是別家再提出反對進來怎麽辦?


    難道再改一次嗎?


    達多是想和他們講道理的,可是同他們講道理,根本就講不通,似乎就是有意來鬧事的。


    達多忍無可忍,忍不住說了粗話,運用草原大汗的權威,命令他們統統退下,不得再鬧事。


    或許是懾於草原大汗的權威或者實力,這些鬧事的部落首領終於還是走了。


    見他們離開,蕭文明才敢再找達多說話,然而達多的態度比之前變得更差了,大概是在他的心裏,這些人過來鬧事,最大的原因還是蕭文明破壞了草原的規矩。


    因此達多的語氣變得更加不友好:“爵爺不是說了要暫時離開嗎?怎麽又迴來了?”


    蕭文明可沒有逆來順受的習慣,隻是冷笑一聲,說道:“看來我是自作多情了。我迴來,想要看看這裏有沒有我能幫忙的?”


    “沒有!”達多迴答得很幹脆,“這裏都是我草原的家務事,爵爺是中原的爵爺,不用你來過問。”


    “就是可汗不說,我也懶得來管你們的閑事。我隻是想提醒可汗一句,你可以先去查一查,這些過來鬧事的部落,是不是同奉董鴻儒為上師?”


    這話還真是給達多提了個醒——一個醍醐灌頂的醒!


    他睜大了眼睛:“經爵爺這麽一說,還真是這麽迴事兒!據我所知,那董鴻儒已經做了剛才一多半部落的上師,剩下的也難保同他沒有關係。”


    “果然不出所料!大汗,依董鴻儒的性格,不會就被你說了這麽幾句,他們便偃旗息鼓了,應該還有下一步的動作,你可要小心了!”


    蕭文明話音方落,果然就聽見東南方向,傳來了巨大的騷動。


    騷動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甚至伴有馬蹄奔馳和眾人喊殺的聲音,嚇得在烏蘭通布山上棲息的鳥,都局促不安地飛了起來。


    這實在不是個好兆頭。


    原本經過蕭文明提醒的達多便神經緊張,立刻差人去打聽,去打聽打聽:到底是什麽人敢在烏蘭通布聖山之下如此喧嘩。


    派出去的人很快就迴來了,在達多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他們說的是戎羌話,聲音有點低,蕭文明聽不清在說些什麽。


    然而達多扭頭便用漢話對蕭文明說道:“請爵爺暫時退避。”


    “為什麽?”蕭文明問道,“難道是有人在鬧事嗎?”


    “不錯!就是剛才那些部落反了,正在殺奔過來。”


    那些鬆散的部落,居然能夠在那麽短的時間裏達成統一,協同一致向草原上至高無上的大汗發起挑戰,如果說沒有董鴻儒在居中聯絡的話,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董鴻儒這些年看來也已經進步了不少,至少做起事情來狠辣果斷、雷厲風行,說反就反了,變得越來越難對付了,不如借重達多可汗的力量,在烏蘭通布山下重創這個邪教教主!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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