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其中的象征意義,戴鸞翔給的卻是足足的。


    皇帝就在前線,這本身就是件難得的事,就給他一個親自指揮作戰的名義,又能怎麽樣?


    隻要他不過分幹預戰局就行了,反正到時候敵我都戰成一團了,往來奔馳、瞬息萬變,皇帝就是想幹預也沒這個本事……


    這就好像每年的科考殿試確定名次的時候,總是由皇帝親自監考、親自批準——至少是在形式上是這麽一迴事。


    其實這些能夠參加殿試的考生,那都是真正的有才、有學之人,都是,皇帝的學問能比他們好嗎?配當他們的老師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甚至還有些未成年,連字都認不得一籮筐的少年皇帝,也成了狀元郎、探花郎的老師了……


    然而每逢殿試,皇帝依舊是樂此不疲,厚著臉皮給狀元榜們的頭頂上,安上“天子門生”的頭銜,就好像是皇帝親自教學,提拔起來那麽多青年才俊一樣。


    今日這場戰役也是一樣,皇帝在城樓上看了,就能算是他指揮的,要是這場仗打贏了,史書上也就會給皇帝大大地記上一筆了。


    這其中的關係大差不差,誰都一樣,無論是當皇帝的還是做臣子的,全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被給足了麵子的皇帝,態度似乎也略微鬆動了一些,語氣也略柔軟了點:“戴愛卿朕還是信得過的,可是那麽多的戎羌人馬,愛卿真的能贏得了嗎?”


    麵對皇帝如此尖銳的問題,戴鸞翔給出了自己的迴答:“啟稟聖上,微臣自當盡力殺敵,勉力取勝。”


    怎麽評價這個迴答呢?


    不能說他說錯了,但是說和不說,差別似乎不是很大。


    什麽樣的勝利不是盡力殺敵所獲得來的呢?


    難道還想偷機取巧嗎?


    偷機取巧不是不能贏,或許可能三次、四次,但是要贏五次、十次,那就純屬做夢了。


    聽到了這個迴答,一旁的蕭文明也覺得不解,就這種片湯話是怎麽從戴鸞翔的嘴巴裏說出來的?


    就眼下這個局麵,戎羌大軍大部分都已經集結起來了,朝廷這邊戴鸞翔所能調動的軍隊,也就差不多十萬人。


    對上戎羌,甚至無法形成以二對一的簡單數量優勢,就以現在大齊朝的軍隊對上戎羌的整體戰鬥力對比而言,就是這麽一點兵力,哪怕再怎麽奮力血戰,也不過是給戎羌造成更多的一些傷亡罷了。


    不會產生實質上的對戰況的改變。


    並且戴鸞翔本人,也絕不是那種隻會要求部下不顧生命、血戰到底的將領,如果這種將領,那說明他本身就缺乏足夠的軍事能力,每每在跨入戰場之前,無法累積足夠的優勢,才會要求手下的將士發揮平常所不具備的戰鬥力。


    這其實也是無能的一種表現。


    而“無能”兩個字,顯然不是用來評價戴鸞翔這位“海內第一名將”的。


    蕭文明感到懷疑。


    皇帝也趕到懷疑。


    雖然如此,皇帝卻依然隻能選擇信任戴鸞翔:“愛卿,你的話朕信得過,排兵布陣,朕是外行,戎羌決戰之事,全權由你負責,可不要讓朕失望了。”


    蕭文明原本以為戴鸞翔會趁著麵見皇帝的忌諱,先把禦林軍的指揮權攬到自己手上,即便無法將全部兵力一概納入自己的指揮,但怎麽著也要多增加一些手上能夠掌握的機動力量,這對於消滅戎羌是極其重要的。


    誰知對於此事,戴鸞翔竟是一言不發,見皇帝已無話可說,便一拱手就要下城組織作戰去了。


    蕭文明這次站上城樓,按照傳旨的皇城司馮海峰的說法,乃是皇帝的聖旨。


    可這幾句話問下來,蕭文明就覺得自己就好似一個啞巴,愣是站在戴文祥的旁邊,就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這可不是蕭文


    明一貫的做事風格。


    然而眼下多事之秋,多說一個字,就可能多一份犯錯的機會,所以還是得要奉行先被官僚的一個宗旨——“萬言萬當、不如一默”——這個時候還是沉默是金吧!


    隻可惜毅親王老王爺薨逝的不是時候。


    否則就以他的皇叔的身份和地位,一定可以在皇帝和戴鸞翔之間互相解勸兩句,也不至於鬧到君臣猜忌成這副場麵了……


    事後蕭文明分析,這時皇帝對於戴鸞翔的信任已經幾乎到達了上限,卻還並沒有采取什麽進一步的行動,隻不過是因為在眼下皇帝還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可以替代戴鸞翔,能夠統帥這麽數十萬大軍的人選。


    因此皇帝隻能繼續保持足夠的耐心:“愛卿放手去做。原本朕應當退避求全,保全國本的,但既然愛卿有所請求,那朕就在城樓之上觀戰,雖不能親冒矢石,但也願同前線將士共受寒潮,愛卿莫失朕望……”


    皇帝的話講得漂亮,可他親自觀戰可不是什麽好的消息,就好像古代作戰最討厭的就是各色監軍。


    皇帝隨便派個親信人物——通常是內閣的文官、皇親國戚,甚至是太監宦官——跑到軍營裏來監視軍事將領的作戰行動。


    這些人通常不懂得軍務,身份卻是皇帝的欽差,他們一聲不吭、裝聾作啞也就罷了,偏偏有的人還要指手畫腳,非得展示一下自己貧弱的軍事才能不可,就會讓前線的將領作戰指揮束手束腳,往往就是失敗的根源。


    平常的監軍也就罷了,以戴鸞翔在軍隊中的威望,以及他的權謀手段,除了六麻子這種資深太監,就沒有戴鸞翔對付不了的。


    可現在卻是皇帝親自做監軍——一個不合這位至尊的心意,一道聖旨便會從玄武門的城樓上飛下來,到時候戴鸞翔是聽命好呢?還是抗旨好呢?


    其實矛盾在此刻就已經產生了。


    按照戴鸞翔的真實想法,皇帝你也別在城樓上看著了,趕緊迴宮去,要是有心替前線的將領準備好糧草補給、準備好犒賞金銀,就是對戴鸞翔等前線將領最大的支持了。要是沒心沒肺的,迴到皇宮就睡大覺,又或者找幾個宮女妃子玩一些成人遊戲,那也並無不可。


    最好一睡一玩就是十天半個月,也就不會來幹預前線的軍事行動了……


    偏偏讓皇帝親自登城觀戰監軍的請求,卻又是從戴鸞翔嘴裏親口說出來的,這讓蕭文明都感覺奇怪。


    卻見戴鸞翔聽了皇帝的話,立即跪了下來,把頭埋得低低的,口中說出了不知是不是違心的話:“皇上一展龍顏,讓城下的將士可以一睹天顏,三軍將士必然能夠士氣大振,必然不會辜負皇上。”


    這就更讓蕭文明感到奇怪了。


    在私底下的交往當中,戴鸞翔這位沉穩的統帥當然不會說出皇帝幹預軍事過多這樣違逆的話,但是差不多的意思,戴鸞翔卻是不止一次地表達過。


    怎麽形勢一變,戴鸞翔居然歡迎起皇帝來了?


    蕭文明不能理解。


    可是皇帝卻感到滿意。


    這位至高無上的統治者,大齊王朝名義上的全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終於欣慰地點了點頭,又勉勵了戴鸞翔幾句,順帶著囑咐蕭文明,要他必須盡心配合戴元帥的行動,便讓他們趕緊迴去準備作戰去了。


    蕭文明這邊剛剛鬆了口氣,一顆心還沒安定下來,便又隨著晃晃悠悠的籮筐忐忑不安起來。


    同坐一個籮筐,又是四下無人,蕭文明便正好有幾句疑問要找戴鸞翔澄清:“大元帥,剛才在皇上麵前,咱們話都已經說出去了。可如何克敵製勝,元帥可有法門教我?我這邊也好早做準備。”


    此刻戴鸞翔見四周空空蕩蕩,不可能有人偷聽他的對話,便也有話直說:“此戰爵爺不必有所準備,跟著我亦步亦趨就好。現在還不到用爵爺的時候呢!”


    “大元帥何必客氣呢?現在都要同戎羌決戰了,這時候不用我,什麽時候用我?用我來打掃戰場嗎?大元帥,咱們現在都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了,還分什麽彼此?”


    “爵爺誤會了。”戴鸞翔解釋道,“不是我客氣,也不是我小瞧了蕭家軍的厲害,隻是這一仗我還不打算贏。現在就算贏了,也不過是將戎羌驅逐出境而已,還遠不到能夠殲滅其主力的條件。”


    也不知是這個蕩在城牆上的籮筐太晃悠了,還是怎麽迴事兒,蕭文明聽了戴鸞翔這話都快暈了。


    這都什麽時候了?皇帝都已經在城頭觀戰了!怎麽還想著詐敗呢?先不說皇帝是不是懂得軍務的問題,最高統治者的麵子還是要給的,皇帝現在都在親自督戰了,要不在他眼皮底下好好的打一場勝仗,叫他的麵子往哪擱?


    蕭文明趕忙勸道:“戴元帥,為了打這一仗,咱們堅壁清野多少時日,都把朝廷裏的高官和地方上的富商都得罪遍了!現在全靠皇上,還有衛老相國幫我們硬頂著,朝廷裏多少雙眼睛盯著呢!要是現在再敗,恐怕皇上那裏都交代不過去了啊!”


    0602皇帝監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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