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文明說到底還隻是江南一個屯田所的千戶,屯田兵進駐在京城腹地,尤其是在已故親王的王府之內,原本就不合規矩,當初也隻是作為權宜之計罷了。


    作為朝廷法度的堅強護衛者,衛玉章早就看不慣了。


    那時招蕭文明前來京城,一是為了借助蕭文明蕭家軍的力量,來維持住洛陽的治安;第二則是要由蕭文明來製約康親王,命令他們二人一同上路,也就杜絕了康親王覬覦皇位圖謀不軌的一切手段。


    如今這兩個目的全都達到了,蕭文明留在京城也起不到任何必要的作用了,那還留在這裏幹什麽?


    等著過年嗎?


    更何況除了中央禁軍和皇宮禦林軍之外,地方屯田所的軍隊駐紮在京城洛陽裏,原本就不合太祖皇帝定下來的規矩——之前是情況緊急而進行的變通,如今雖然刺客沒有捉拿歸案,但是形勢畢竟鬆弛了不少,也就沒有繼續“變通”的必要了。


    蕭文明滿心想著馬上就可以迴到臨海屯了,可不料皇帝的意思卻同衛玉章相左。


    聽到衛玉章想讓蕭文明離開京城的提議,皇帝卻難得地表示了反對。


    說是反對,其實也沒有什麽反對的具體的理由,隻說是局勢未平,蕭文明又忠心耿耿,麾下蕭家軍的戰鬥力也不弱,留在身邊,作為機動力量也很有用。


    並且毅親王老皇叔剛剛薨逝,七七之日尚未過去,有蕭文明在王府裏鎮守,也算是替老皇叔守靈了。


    這原本隻是一件細枝末節的小事,衛玉章是一個懂得抓大放小的人,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同皇帝再起爭端,便也沒有繼續堅持。


    這可就苦了蕭文明了。


    他想要離開京城卻得不到批準,可繼續在京城裏呆著,卻又無事可做。


    他本就不是個愛好清淨的人,毅親王府雖大,卻不得自由,想要到京城裏和周邊去玩賞一下,卻又沒這個膽子——要知道按照溫伯明打探下來的消息,就連康親王進京之後,也一直被皇帝軟禁在自己的王府之內,不得離開一步。


    可見皇帝緊繃的神經到現在還沒有放鬆下來,以蕭文明現在的實力,可沒有辦法和皇帝較勁,就隻能耐著性子繼續在王府裏呆著。


    但是耐心也是有限度的,總不見得一輩子就困在這裏了吧?


    其實想要緩解緊張情緒,說簡單也很簡單,不就是把所有的案子查個水落石出嗎?


    查辦這件潑天大案似乎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但是蕭文明實際上已經給皇帝找到了個抓手了,那就是嚴加審問六麻子,從這個老太監身上動手。


    蕭文明幾乎可以斷定,六麻子身上必然有鬼,而那個最大的鬼,就是他下麵長出的那個假卵子。


    隻要揪住這個假卵子不放,那就一定能夠查出線索!


    因為六麻子壞事之前的身份地位擺在這裏,泄露機密和夾藏偽書的事情,就算不是他親手幹下的,那也極有可能是他指使別人做的;就算不是他指使別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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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他也應當有所耳聞。


    先給他定一個玩忽職守之罪,然後再慢慢順藤摸瓜,嚴刑拷打也好,讓他帶罪立功也罷,總是還有往下查辦的餘地的。


    然而說起來雖然簡單,可朝廷就是不往下查,蕭文明的也是沒有辦法。


    “這個馮海峰,不是口口聲聲都說自己是辦案的高手嗎?怎麽逮住了六麻子都十好幾天了,案件卻一點進展都沒有?”


    “這蕭兄就不懂了吧?”溫伯明含笑道,“我大齊朝沒有破掉的案子多如牛毛,有什麽稀奇的?有些是案子實在辦不下去了,就辦成了懸案;有些則是辦下去了,還不如辦不下去,把案子遮掩住更好,那誰還肯去辦案?”


    “溫先生說的話我都懂,可是別的案子可以辦成糊塗賬,這個案子能行嗎?這件案子動搖國本!如果做成一筆爛賬,難不成大齊朝的根基也爛了嗎?”


    “蕭兄,有些話雖然是實話,但也不能明著說啊……你跟我說說問題不大,可要拿出去說,可就是殺頭的罪過了!”


    看來就連溫伯明也承認,如今大齊朝的根基真的是爛了,宛若一幢地基鬆弛了的大廈,隻要略有風吹雨打,便會轟然倒塌。


    又過數日,皇帝總算是把蕭文明想起來了,派了個小太監來毅親王府給蕭文明傳旨,傳達的旨意也很簡單,就是叫蕭文明立刻進宮去,皇帝有話要跟蕭文明說。


    隻是傳達旨意的,再也不可能是六麻子的這個老太監了。


    不過這個小太監蕭文明看著倒也並不眼生——這廝常在皇帝身邊做一些端茶倒水之類的雜務,蕭文明覲見皇帝的時候也見過兩三迴了,如今六麻子壞事,皇宮的權力產生了真空,或許就會由個小太監會補上。


    對於這樣的人,蕭文明還是想結交一下的,問了幾句,才知道這太監其實年紀也不小了,有三十歲出頭的樣子,隻是這家夥原本就長得清秀,又割了卵子,皮膚似乎要比正常男人細致一些,再加上這家夥剛剛一步登天,這是滿麵紅光春風得意的時候,所以看著就顯年輕。


    這家夥就在皇帝身邊端茶倒水,多少也聽了一些朝廷的內幕,知道眼前的這個蕭文明雖然官位不高,卻是皇帝身前的紅人,便陪笑著自我介紹:“雜家姓秦,叫秦天德,光顧著替腎上傳旨,還沒賀喜爵爺高升呢!”


    “賀喜?喜從何來?”


    “爵爺不是剛剛晉升為伯爵嗎?宮裏的人都傳遍了,說是滿朝文武就沒見過蕭爵爺這樣年輕的伯爵。爵爺年紀輕輕的就前途無量,還不是靠著專心替皇上辦差?所以雜家也以爵爺為楷模,皇上一有旨意就‘巴巴’地跑來了,這一路小跑跑的我這滿頭大汗喲!”


    蕭文明還以為這個叫秦天德的太監生性活躍,在和自己開玩笑呢,便也跟著笑道:“看公公這樣子,沒想到是個愛流汗的。今天的天氣秋高氣爽,我手下的弟兄剛剛出過操,也沒見他們流那麽多汗。”


    “雜家從小身子骨就弱,又成了廢人了,沒力氣。哪能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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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爵爺手下的精兵相比?聽說爵爺為了養這些精兵,每年都是幾萬兩銀子的往下扔,不知能不能從指縫裏露出一點,雜家就享用不盡了。”


    聽了這話,蕭文明總算是鬧明白了,原來秦天德說了那麽多話,其實就是為了討賞而已。


    說“討賞”都是雅稱了,其實就是為了索賄。


    蕭文明也不是那種特別清高的人。


    該有的人情世故他還是有的,更何況如今這個大齊朝廷腐敗不堪,隻要略掌握了一點小權力,就會忙著變現。


    其實,這也隱約間體現了各級官吏對於大氣朝廷的長遠並不看好,總想著“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對於將整個朝局做大做強,自己也好名流千古,其實並沒有什麽信心,也沒有什麽興趣。


    而蕭文明也是一樣,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幹著壯大自我實力的事情,不斷地打擦邊球,那就需要各級官吏治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此在蘇州府的知府湯光耀、臨海縣的縣令牛慶東,蕭文明就沒少給二位大人使銀子,每年都有上千兩的銀子,往他們兩位大人那邊送。


    這筆錢相當於他們正項俸祿的十倍有餘,得到了這筆錢——特別是這筆錢還是長期飯票——湯、牛兩位大人自然會對蕭文明的一些不法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候甚至還會替他開脫。


    這就是屬於花錢買平安了。


    就比如說年前蕭文明偷偷跑到倭國去,那麽大的事情,牛慶東和湯光耀可能不知道嗎?不也是裝聾作啞,就當沒有察覺……


    規矩,蕭文明是懂的,但問題是像秦天德這樣公然索賄,在蕭文明看來,就跟敲詐勒索沒有什麽區別,他不願給的錢還要硬從自己的口袋裏掏,那就讓蕭文明感到不舒服了。


    就這麽個年輕的小太監,這樣明目張膽地索賄,並且還索到了蕭文明的麵前,可見這家夥也不是什麽腦子清醒的人,辦事的水平也屬於不入流的一檔,別說是比起六麻子這個顯赫一時的老太監了,恐怕就是替皇上傳旨這樣的肥差,秦天德都未必能做多久。


    這時想起了六麻子,蕭文明開口便問:“話說麻公公現在怎麽樣了?”


    秦天德滿以為蕭文明是個遠近聞名的有才的財主,可沒想到他明示暗示了那麽多次,蕭文明偏就不為所動,肚子裏本來就有個怨氣。


    他又聽蕭文明提到了六麻子,他更是血氣上湧,咒罵道:“這個六麻子做了那麽丟人的事,把咱們宮裏老公公的臉都丟光了!皇上雖然還沒有發落,但看樣子千刀萬剮、淩遲處死那是少不了的,保管叫著老畜生好受!”


    或許是六麻子掌管後宮多年,打壓得不少後進的太監沒了上進的路,因此他雖然把皇帝伺候的服服帖帖的,但太這裏恨他的人卻不少。


    特別是蕭文明眼前的這個秦天德,更是把他恨得牙齒癢癢,一說起六麻子將要受到重處,眼看小命是保不住了,這家夥居然說的是興高采烈、眉飛色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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