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驛丞提出的建議一點都沒有錯,麵對來去如風的戎羌騎兵,最正確的做法的確是躲到驛站裏麵,先避避風頭再說,更何況自己這次上洛陽,是有著一件更重要的工作要做,而並不是跟戎羌騎兵交戰。


    但當一個縮頭烏龜,並不是蕭文明的性格,更何況他這次帶出來的四百蕭家軍裏,除了兩百個老弟兄之外,還有兩百個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兄弟。


    如果他們初次與敵人交鋒,就不戰而逃的話,那會在他們的心裏留下一個很不好的印象,好像蕭家軍就是一隻欺軟怕硬的隊伍,遇到順風局可以打得酣暢淋漓,遇到逆風局,就趕緊掉頭跑路了……


    不過好在按照那位報信的兄弟的說法,過來的騎兵也就百餘人左右,蕭文明四百多人的精兵,背靠著驛站的圍牆,應該是可以同戎羌騎兵拚一拚的。


    就算拚不過,再退到圍牆之內固守,也不是不可以。


    經過反複的算計,蕭文明還是選擇執行一開始的命令,命令手下的弟兄,在驛站外頭列隊。


    這就嚇壞了那個老驛丞,還在勸說道:“大人,戎羌的那些達子可不是好惹的!有禮了朝廷幾十萬大軍毀於一旦,就是老朽的兒子,也是在那時候死了的,咱們忍一時海闊天空,沒什麽丟人的……”


    看樣子,野驢嶺一戰真的把大齊上下都打出心理障礙來了,聽到“戎羌”二字,幾乎是聞風而逃!


    那以後這仗也別打了,次次開溜不就得了?


    蕭文明偏就不信這個邪,對那老驛丞說道:“不打緊的,我的弟兄也不是吃素的,戎羌再狠,那也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挨了刀劍一樣得死!我就不信弄不過他們!不過這裏馬上就要打仗了,老人家還是先迴驛站裏避避吧,免得刀劍無眼、傷及無辜。”


    這是這位老驛丞心裏在想,眼前這位姓蕭的千戶,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仗著自己手裏有幾個精兵,就敢和戎羌拚命……


    不過也顧不得這麽許多了,雖然這老驛丞對蕭文明的印象不差,但是自己的性命無疑更加重要,於是他便帶著自己的幾個幫工,趕緊在驛站裏躲了起來。


    古代騎兵相對於步兵,戰鬥力未必能有明顯的加強,但機動速度肯定是有一個巨大的超越的,蕭文明手下的蕭家軍行動速度已經夠快的了,可他們剛剛列好了隊,那隊傳聞之中的騎兵便已殺到了眼前。


    然而令蕭文明感到慶幸的是,他們所來的騎兵並非是衣著相貌與中原不同的戎羌騎兵,而似乎都是中原的人馬。


    隻見他都穿著統一的軍裝服色,這身軍裝蕭文明雖然不認識,但除了軍隊之外,恐怕沒有什麽人會穿著統一的衣服,召集起那麽多人馬,明火執仗地在曠野中穿行。


    隻可惜他們沒有打出旗號,看不出他們的來曆身份。


    於是這些人剛在蕭家軍麵前停住了馬,蕭文明就來了個先禮後兵


    ,先拱了拱手,高聲問道:“過來的,是哪部分的人馬?”


    來人卻是一臉的豪橫,其中一個留著大胡子的軍官,雙腿一夾馬肚,縱馬上前一步,騎在馬上趾高氣揚地迴答:“沒瞅見咱們弟兄身上的衣服嗎?咱們是官軍,要來住店,哪有那麽多的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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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在江南或者福建,有人敢跟蕭文明這樣說話,根本不需要蕭文明說話動手,自然有蕭家軍的弟兄,把他拖下了馬,教教他什麽叫做禮數。


    然而這裏是在中原,蕭文明特意吩咐下去了,一切都要低調行事,因此他手下的蕭家軍才勉強忍住了這口氣。


    但是好些個老蕭家軍的弟兄,已是暗暗地用手按住了配刀的刀柄,隻要蕭文明一聲令下,就要動手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囂張的家夥。


    這時,倒是那個老驛丞跑了出來,搶先迴答:“這位軍爺今天來的不巧,咱們馬尾驛一早就被這位蕭大人包下來了,已是沒了空閑的房屋。看您老各位都是騎馬的,行動速度快,不如向南再跑一會兒,騎馬也就半個時辰,那邊又有一所驛站……”


    原來是那老驛丞聽來人的口音和腔調不是好商量的人,又聽蕭文明同他們打招唿的口氣,像是另一隊官軍,因此便搶先出來把話說明白,免得兩部分人馬在自己的驛站這裏動起手來,反而給自己惹下麻煩。


    這個老驛丞有這樣的好心,過來的人卻未必肯領這個情。


    隻見那大胡子的軍官,撇著嘴說道:“好大的口氣,居然擋爺的駕!告訴你們,軍爺我是分了上頭的命令,到這裏來捉拿一群,冒充了江南春田兵的白炎教的叛賊,你們要是誤了我的事,看軍爺我不砍了你們的狗頭!”


    這個軍官,顯然有點腦子不太好使的意思,講出了這句很值得推敲的話。


    蕭文明率領了蕭家軍來到這馬尾驛,有一半路也是走著過來的,這一路上可並沒有看見任何江南來的隊伍——除了他們自己以外——更不可能遇到白炎教的人馬。


    否則就憑蕭文明對白岩教的了解,他們要是出現在了麵前,蕭文明根本就不可能錯過他們的行蹤,而以蕭文明同白炎教的“良好”關係,他們既然來了,蕭文明也不可能讓他們全身而退!


    哪怕不能當麵鑼、對麵鼓地拉開陣勢大打一場,打個埋伏、下個絆子,陰他們一下,也有的是辦法。


    更何況,白炎教已經被蕭文明在福建和江南打得元氣大傷,就連作為頭領的“炎尊”董鴻儒,都已經放棄了同朝廷正麵對抗的打算,他們又有什麽能力,實施跨越長江、直搗中原的高難度的軍事動作呢?


    就是勉強實施了這樣的動作,在中原這個大齊王朝統治的核心地區,他們也根本不可能有什麽大的作為。


    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有白炎教的人混到了中原,並且誠若這個軍官所言的那樣,官軍已經得到了明確的白炎教扮成江南兵馬的情報


    指向,又怎麽可能還抓不到他們呢?


    怎麽可能還像沒頭蒼蠅一樣,派出那麽多騎兵在曠野裏毫無目的的搜索呢?


    並且大齊朝的官軍之中雖然不乏痞氣,可麵前這個騎馬的軍官,他的痞氣也未免痞得太厲害了。


    蕭文明越想越是不對,直到一個人的相貌突然映入蕭文明的眼簾,他才徹底發現了其中的詭異。


    隻見前方的隊伍之中,出現了一個畫風與眾不同的人物,在一票五大三粗的家夥當中,此人雖然也騎著馬,卻是一身書生的打扮,羽扇綸巾、風流倜儻,好像同這幫粗人不是一個世界的一般。


    這個引人注目的家夥,一下子就吸引了蕭文明的注意力,並在一瞬間認出了他的身份:“徐世約!你是徐世約嗎?”


    果然就是徐世約不假!


    這個徐世約也是個身份複雜的人物,在明麵上他是蘇州府臨海縣的一個大富商、大地主,臨海縣四分之一的土地和縣城裏小一半的產業,都是他姓徐的名下的。


    可背地裏,他卻是白炎教的教徒,並且還不是像一般的地主富豪那樣,受了白炎教的蠱惑或者恐嚇,每年隻向邪教交些銀子的保護費而已。


    徐世約本人是實實在在的白炎教的骨幹,不少行動都有他直接的參與,並且此人隱藏極深,蕭文明在很長時間之內都沒有察覺到他的真實身份。


    而當發現他有勾結白炎教的心意之時,徐世約便已一走了之,不知跑到哪裏去了,讓蕭文明雖然有心懲辦一下這個從一開始就和自己做對的徐世約,卻始終做不到他的蹤跡。


    終於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會功夫。


    就這麽個徐世約,蕭文明在江南找了那麽多時間,在福建平叛的時候也曾留意過此人的動向,卻不料在江北終於發現了他。


    然而既然徐世約出現在了這支隊伍之中,就說明這支隊伍同白炎教有著莫大的聯係,而不可能是什麽官軍。


    就算他們是官軍,那十有八九是假的;就算是真的,那也肯定是被白炎教所收買的官軍中的敗類。


    麵對蕭文明的質問,徐世約卻絲毫的沒有避諱。


    他原本長得就頗為英俊,騎在高頭大馬上十分瀟灑地拱了拱手,居然還跟蕭文明套起了近乎:“蕭千戶別來無恙!你我上迴見麵已知不知在何時了,今日能在這裏見麵,真是恍如隔世啊!”


    徐世約的客套話尚未說完,蕭文明就打斷了他:“你他媽的少在這裏花言巧語地蠱惑人心!我就問你,你沒事糾結了這麽多烏合之眾,突然出現在這裏想要幹什麽?”


    此言一出,騎在馬上的那個大胡子“軍官”就不高興了:“你給老子把話說清楚,誰是烏合之眾?”


    此人雖是一臉的兇相,但蕭文明卻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裏:你是什麽東西?在我麵前張牙舞爪的,你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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