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根本不待蕭文明的命令,一千五百屯田兵,幾乎毫無組織地、爭先恐後地向後方小路退去。


    好在這些日子,蕭文明對這些屯田兵的調教還算得力,雖然他們的逃跑毫無秩序,但至少也不會自相踐踏、自相殘殺,但陣型依舊混亂了。


    方才白炎教聖火忽然爆燃,迸發出的威力雖然巨大,但因為白炎教與人多勢眾,不可能讓所有的教徒統統掀翻,依舊有許多人保持清醒狀態,其中就包括著指揮著這一大坨白人教的幕後老板。


    他親眼看見了蕭文明的退卻,當然想要趁亂追擊。


    可是蕭文明的行動卻是有條不紊,不但撤退得十分有章法,四麵“蕭”字大旗伏而複起、屹立不倒,甚至連受傷的弟兄也都被抬走了。


    像這樣的撤退,很難讓人不懷疑——這種撤退其實是一種誘敵深入的策略,隻要膽敢追擊,就會立即遭到蕭家軍毫不留情的反擊。


    因此此時白炎教隻是遠遠地跟著蕭文明,不敢發起任何攻擊以免中計。


    但是現在看到那麽多屯田所的人馬,撤退得如此慌張、如此混亂,幾乎可以斷定此次官軍的撤退,絕不可能是在算計自己,而確實是被突然的爆燃給驚嚇到了!


    那就別等了,趕緊追擊吧!


    本來火焰就是白炎教的信物,忽然熄滅了,不管是任何原因,都將會對信徒造成莫大的心理傷害,甚至可能會導致一些信仰不堅定的信徒脫教而去。


    所以越是在所謂的“信仰”遭受挑戰的情況下,就越是要拚命廝殺,用廝殺時的緊張感、殘酷感、血腥味衝淡腦海中的懷疑和理性。


    古今中外一切宗教,或者一切打著宗教旗號的戰爭,莫不如是。


    於是也不知白炎教采用了怎樣的傳達命令的方法,凡是能走的、能動的白炎教徒,在極短的時間內得到了動員,根本就不用組織任何戰術,一股腦地就向官軍的後背衝擊而來。


    他們的衝擊紛紛亂亂,就好似一群無頭的蒼蠅——不,白炎教徒雖然柔弱,但也是要殺人的,與其說是蒼蠅,不如說是馬蜂,要蜇人的馬蜂!


    馬蜂十分弱小,一巴掌就能拍死,但是那麽多馬蜂鋪天蓋地地蜂擁而來,就是任何人都抵擋不住,哪怕你是武功天下第一,也隻能被蜇得滿頭是包,搞不好蜂毒攻心,連小命都丟了。


    以蕭文明的蕭家軍和他臨時帶領的屯田所的軍隊而言,他們的戰鬥力肯定是稱不上“天下第一”的,鼓足勇氣,說不定還能把馬蜂窩給捅了,可是麵對成群結隊的馬蜂,他們卻毫無還手之力。


    特別是馬蜂這種昆蟲,還有點人來瘋的意思,你越是跑,它越是追,越是狠……


    於是乎,隨著官軍的撤退,無數白炎教徒便如馬蜂一般追擊了上來,蕭文明率領的官軍隻能向後退卻。


    而退卻的時候,就顯示出每支隊伍的戰鬥力的強弱了。


    戰鬥力強的,就連逃跑的樣子也會那樣得瀟灑不羈、那樣的義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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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顧,跑在整個隊伍的最前麵;戰鬥力稍差的,逃跑就變得拖泥帶水、拖拖拉拉。


    而戰鬥力最強的蕭家軍,撤退的時候極其迅捷靈活、幹淨利落,並且還能始終保持隊形和最基本的防備,哪怕是半路遇到截擊和突襲,一樣能夠全身而退。


    其實蕭文明做出撤退的命令不算太慢,然而向後退卻的速度畢竟比不上全力追擊,距離通往前進村山口還有百十來步距離的時候,官軍大隊的尾巴,就被白炎教給揪住了。


    被揪住的官軍,原本就是戰鬥力最差的屯田兵,現在又士氣全無,又無法轉身正麵決戰,隻能好像一條被咬住尾巴的蛇一樣,不斷地被蠶食和吞噬。


    這樣不是辦法。


    蕭文明的核心基本盤,就是他手下的三百蕭家軍,隻要保住蕭家軍的完整,在戰場上其他所有一切都是可以犧牲的。


    從絕對的理性角度上來講,蕭文明當然可以置其他友軍於不顧,自己先跑迴前進村保證安全。但是這種用友軍擋刀的事情他是做不出來的,哪怕是從最功利的角度考慮,要是自己現在單獨逃跑,那之前辛辛苦苦樹立起來的“義薄雲天”的人設,也就完全崩塌了。


    不過講義氣,也要講腦子。


    蕭文明並沒有立即直接轉身替其他友軍的屯田兵擋刀,而是率先通過了通往前進村的山口,讓緊隨而來的友軍將蕭家軍受傷的弟兄護送迴前進村——這麽一點小事,他們總是能做到的——而沒有受傷的弟兄,則就在山口列隊,迎候白炎教的衝擊。


    當初選在位於此處的前進村作為緊逼衢州、穩定蘇州基地的時候,蕭文明就十分看重此處的地形,尤其是通往衢州的通路兩側由小山包夾,正是一處易守難攻的所在。


    於是,蕭文明和他的蕭家軍,扮演起了“斯巴達三百勇士”的角色,在山坳的缺口處,築成了一道防線。隻可惜此處地形並不十分險要,山坳寬度不小,遠沒有希臘溫泉館那麽狹窄,因此三百蕭家軍,隻能排列兩排橫隊,用盾牌作為阻擋,防線實際上十分薄弱。


    蕭文明不會不明白這一點,他也不想作長久的抵抗,隻要將所有友軍全部護送迴來,自己也就準備腳底抹油,溜迴前進村確保安全。


    短短百餘步的路,在完全沒有組織的潰軍的腳下,已經成了一場公平而又殘酷的短跑比賽:隻要腿腳快的,就能跑在前頭,就能獲得“生”的希望;退較慢的,就隻能跑在後頭,也就隻能去擁抱“死”的可能性了。


    至於你有沒有受傷,是不是要退賽,能不能豁免——這又不是奧運會,沒人會講什麽“奧運精神”,自然也就不會有人顧及。


    於是須臾之間,就有不少屯田所的友軍通過了蕭文明的防線,獲得了生機,但也有人拖拖拉拉走在最後,隻能被白炎教徒捉住、殺死。


    在官軍眼中,白炎教都是些沒事找事的反賊,該死!


    可在白炎教眼中,官軍也同樣是熄滅了聖火的惡魔,也同樣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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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殺意相似,殺機相同,都是半斤八兩。


    看到跑得慢的友軍被白炎教擒住,知道他們兇多吉少少,蕭文明也有幾分惻隱之心。然而他現在自保尚且不足,能夠替他們築一道防線,已經是力所能及的極限了,想要再主動出擊幫他們迴來,實在是力有不逮。


    不過好在白炎教的組織也十分混亂,追擊起來也都是靠著兩條腿,因此屯田所的兵丁絕大多數都能跑迴來,損失的人數在兩三百人上下。


    如此這般,在替其他屯田所打了一陣掩護之後,能夠逃迴來的兵丁,都已經逃迴來了,不能逃迴來的,也就不抱什麽希望了。


    於是再在此地堅守,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蕭文明一聲令下,便命令蕭家軍全軍迴城,返迴前進村的基地裏去。


    此時此刻,蕭家軍經過了之前的一場血戰,已經是打得精疲力盡,雖然他們的體力和腳力要遠遠勝過那些臨時糾集起來的白炎教徒,但畢竟身上還穿著厚重的鎧甲,行動的速度,相對那些輕裝簡行,並且已經被激發起愚昧的勇氣的白炎教徒,總是還要慢了一些。


    眼睜睜看著蕭文明撤退的隊伍,即將要被白炎教追上,這時忽聽前進村裏一陣戰鼓轟鳴,村寨大門被打開了一條縫隙,一票生力軍忽然從門中魚貫而出。


    來者,正是許久沒有行動的南湖屯的曹瑞!


    曹瑞果然是蕭文明的鐵杆,在這等生死攸關的時刻,他不在前進村裏安安全全地呆著,居然會向白炎教發起反衝鋒,事實上是幫助蕭文明轉危為安了。


    光這一點,就足夠蕭文明對他報以絕對的感謝了。


    曹瑞一直以來,都是蕭文明的親信,他的南湖屯雖然以水軍為長,但是也仿照蕭文明蕭家軍的樣子,不斷地對手下弟兄進行訓練,就連不少裝備也是從蕭文明這裏拿來的淘汰品。


    即便是淘汰品,也要比朝廷製式發放的不知要經費多少倍!


    因此曹瑞的戰鬥力不敢說在整個江南道,至少在蘇州府這一片,是僅次於蕭文明的,並且他這種“僅次於”,要遠遠強過其他任何屯田兵!


    有了這種戰鬥力作為底氣,再加上是一支體力充沛的生力軍,曹瑞幾乎隻用了一次衝擊,就將整個白炎教的攻擊給逼停了。


    也好在通往前進村的山口並不大,每次能夠進入的白炎教,總共也就幾十個人而已。


    如果是在廣袤的平原之上、寬闊的戰場之上,要是成百上千的白炎教統一過來衝擊,恐怕就連蕭文明的蕭家軍,都未必能夠擋住大隊人馬的衝擊,又更何況是曹瑞了……


    但即便是這樣,曹瑞也抵擋不住許久了,短暫的接觸之後,曹瑞的南湖屯,便一下子損失了七八個弟兄。


    犧牲的弟兄裏頭,有好幾個蕭文明都是認識的,有過數麵之緣,見到此情此景,蕭文明也是於心不忍,一麵帶領自家弟兄趕緊後退,一麵對曹瑞,高聲嚷嚷:“快撤吧!我這邊都安全了,你也快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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