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壽!”蕭文明又驚又疑,“你說的劉壽,可是六麻子的那個侄子兒子,也是叫劉壽的那一個?”


    “正是此人。”容良如點了點頭。


    “怎麽會是他?難道說……難道說串聯彈劾戴元帥的,居然會是個劉壽?”


    也難怪蕭文明會感到驚奇。


    其實說起來劉壽也的確算是個人物了——錢,他是有一點的,或者說是不止一點而已,不過他的錢是繼承於六麻子這個死太監的,來路並不算幹淨更加不符合“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士大夫的倫理。


    並且除了有幾個臭錢之外,劉壽便一無所有,既沒有功名也沒有官位……


    居然會是這小子串聯主謀彈劾戴鸞翔,這實在是出乎蕭文明的意料,也出乎溫伯明的意料:“容大人,我沒聽錯吧?怎麽會是此人呢?”


    容良如又點了點頭,可他點頭之中卻帶著幾分無奈:“並沒有說錯,便是這個劉壽。”


    蕭文明忍不了了:“我說容大人啊,你們這些文官,一個個都把什麽名分,把什麽正統掛在嘴邊。先不說,文臣之間互相傾軋的事了,反正帶兵打仗的武將,被你們壓得死死的。可沒想到居然會被一個沒有官位又是閹人之後的家夥串聯指使,辦的還是見不得光的事,這也太跌身價了吧!”


    容良如歎息著搖搖頭:“這其實也是沒有辦法,六公公在朝的時候幫過不少大臣的忙,當時欠他人情的人不少,如今就到了還人情的時候。這……這也是盛情難卻啊……”


    “盛情難卻個屁!這種時候是講人情的時候嗎?你們給了六麻子人情,難道就不用給戴鸞翔人情嗎?不給戴鸞翔人情,就是不給江山社稷、不給黎民百姓人情!人情就是被你們就是這樣糟蹋的嗎?你們這事兒做得既不算‘人’,也沒什麽‘情’,跟‘人情’兩個字一點都不搭邊!”


    容良如任憑蕭文明這麽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愣是被他罵的沒有半點脾氣。


    反倒是溫伯明已經看出了容良如的難言之隱:“容大人,你崖岸高峻應該是不會為了區區的小恩小惠、蠅頭小利就折腰的人。想必當初的六麻子,現在的劉壽手裏,還捏著你們官員不小的把柄吧?”


    就在今天,在容良如自己的府邸裏,蕭文明和溫伯明一句一句的話,就好像一柄大錘子,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在這位禮部容侍郎的心坎上,可唯獨溫伯明剛才的那一句話,卻是一隻寒冰鍛造的匕首,直刺向容良如最軟弱的那一處要害。


    如果說林丹楓是武功上的絕世高手的話,那溫伯明便是說話藝術上的頂級造詣者。


    雖然手段不同,但行動的效果卻是一致的。


    林丹楓不怒自威,隻要報出“姑蘇林丹楓”的威名,尋常的江湖人等便會退避三舍;而溫伯明隻用著淺淺的一句話,就把容良如逼得禁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這迴輪到溫伯明歎息了:“諸位都是朝廷的棟梁之臣,前途無量,為什麽要受那小人的要挾呢?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如今前麵是蕭兄,後麵劉壽。這麽多大臣,可謂是前有狼後有虎,不知應當如何自處?“


    “如何自處?他們都已到了懸崖邊上,還有什麽自處的辦法!要是這迴戴元帥,真的被他們彈劾下來了,信不信我一道奏章就告到皇上那裏去,告你們這一個個的全部都投靠宦官、為非作歹、為虎作倀、結黨營次!也不知你們的下場會比戴元帥好到哪裏去!”


    戴鸞翔的罪行,一大半都是子虛烏有;可這些文官的罪行,一大半卻都是落了實的。


    當今這位皇帝是個怎樣的性格,這幾個官員大約也是有些心理準備的,發生了文官勾結宦官陷害領軍武將的事情,皇帝或許未必會將所有參與此事的文官統統一網打盡,但至少領頭的那幾位仁兄是一個也跑不了的。


    而容良如不正是那幾個領頭人之一嗎?


    被嚇出一身冷汗的容良如,用討饒一般的口氣說道:“蕭爵爺萬萬不可如此啊,我一家老小,上百條人命,要是有個好歹,可都隻能去喝西北風了!”


    “哼!你一家老小,總共才上百口人。可知道戴元帥一詞受到波及的百姓將士得有成千上萬。要我說,為了那幾萬甚至幾十萬百姓,犧牲你們這一二百人的活路,這筆買賣做的實在是太值了!”


    容良如這麽一聽就更慌了,就差給蕭文明跪下了:“爵爺萬萬不可啊!有什麽用得著卑職的地方就盡管說話。”


    卑職,嗬嗬……


    蕭文明的爵位雖然不低,但是官職卻極小,這也是當今這位皇帝自作聰明的結果。


    有了這樣一個結果,說蕭文明官位高也好、官位低也好都可以,都不能算錯,但是容良如的自信已經被徹底打掉了,不剩下半點的尊嚴和威風,此時此刻當然是隻會以蕭文明的爵位來自稱“卑職”。


    “用得著你的地方當然會有,但眼下暫且沒有。”


    “爵爺的意思,莫非是要我收迴那道彈劾戴元帥的奏章嗎?又或者另寫一份替元帥辯白。這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這樣出爾反爾、信口雌黃,說話在皇上那邊反而會沒有分量。”


    溫良如的話,蕭文明當然不以為然,這幾句話從頭到尾蕭文明沒有任何一個字是相信的。


    別看這些個文官平時道貌岸然的,然而說出的話,轉頭就可以不算,至於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話也沒少說。


    隻不過對於容良如,蕭文明壓根也沒抱什麽期望,自然也不會感到失望和掃興。


    “行了,有你剛才那幾句話就足夠了。力挽狂瀾的事兒你也做不來,我也不會讓你去做。隻要你等形勢逆轉的時候,能夠拉攏你幾個同僚、同年,隨聲附和幾句就行了。


    蕭文明方才咄咄逼人的樣子如在眼前,竟沒想到他對自己的要求放得居然這樣寬,容良如也感到不可思議,連忙答應下來:“學生明白了,明白了。”


    “那好吧。你說過的話別忘了就是了。眼下那劉壽應該被捉到我的大營裏去了,我還得去好好料理這廝,沒空同你多說話,就此別過吧!”


    “什麽?劉壽已經被爵爺捉住了嗎?”容良如瞪大了眼睛。


    蕭文明一直在他的眼前談笑風生,是怎麽捉住剛剛離開此處的劉壽的呢?


    容良如想不通,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當然,也不需要他想通。


    等容良如反應過來的時候,蕭文明已同溫不明一道沿著方才進來的樹,離開榮府了。


    蕭文明不告而別,又給中央如吃了個癟,但他拿蕭文明也沒有辦法,隻能開銷那個看門的:“你是怎麽看的門?什麽不三不四的人都往裏放,明天你就不用在這兒當職了,迴家種地抱孩子去吧!”


    也不知他嘴裏說的這個“不三不四”的人——到底是給他帶來麻煩的蕭文明,還是麻煩的始作俑者劉壽……


    這一迴進入洛陽城,蕭文明隻停留了短短兩個時辰,但這兩個時辰的時間,他的收獲已經足夠的大了,便是現在就趕迴去,也是不虛此行。


    更何況,宋星遙已經答應了蕭文明——會把那劉壽逮住送迴自己駐紮的大營。


    宋星遙這小妮子,有時辦事極不靠譜,有時辦事卻太過靠譜——靠譜與否全看自己的心情。


    就比如捉拿劉壽這樣有趣的事,她絕對是會不遺餘力,保證把人給你拿到。


    果然,當蕭文明迴到大營的時候,當日值守的頭目劉辰就已然上前報告:“女師傅抓了個人過來,也不讓我們問,直接將他看守起來,少爺你要不去看看?”


    蕭文明當然是要去看的,說聲“前頭帶路”,便去找劉壽去了。


    劉壽就被宋星遙看押在中軍大帳之內,也不知來了多久,反正他被宋星遙抓住肯定是沒有什麽好心情的,耷拉了這一張倒黴的臉,垂頭喪氣地坐在中軍大帳的泥地上,不住地哀歎。


    對於劉壽,蕭文明根本不可能有好臉色,劈頭蓋臉就罵了起來:“我說你吃飽了撐的?彈劾戴元帥與你有什麽好處?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其實這時蕭文明已經搞錯了,劉壽絕不是沒事找事,才會去做彈劾戴鸞翔這種高難度動作的。


    任何人,隻要是思維正常的人,做事必然有其背後的邏輯,而當你無法理解他邏輯的時候,或許就是危險來臨的時候。


    蕭文明倒不擔心危險,隻是害怕時間再這樣拖延下去,戴鸞翔就會越來越危險。


    因此對劉壽這廝,蕭文明根本就沒有同他客氣寒暄的時間,見他並沒有迴答自己的問題,抬手就是一個耳光,抽得他滿眼金星:“你不說是吧?行啊!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說話!”


    倒不是劉壽這小子是個硬骨頭,隻是他剛才還在侍郎大人的府上做客,現在就被擄到了蕭文明的軍營裏——一天一地反差太大,腦子發悶了。


    別說是迴答蕭文明的問話了,就連蕭文明問了什麽,他都沒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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