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林海帶著大隊人馬出發趕往柳杖子礦,一路無話,到了地方之後,稍加休整,便按照事先的分工,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之中。


    他帶上幾個人開著車,在礦區裏轉了兩圈。


    整個礦區依山而建,規模宏大,雖然曆經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各種建築破敗不堪,但仍舊能依稀看得出當年的風采。


    礦區內絕大多數設備因年久失修,已經處於半報廢狀態,四處雜草叢生,滿目荒涼。


    據陪同林海的柳杖子礦總經理牛萬濤介紹,礦區的煤炭資源雖然幾近枯竭,但鉛、鋅和鉬的儲量還相當豐富,隻是這麽年來,新舊問題疊加在一起,把本就危機四伏的礦區逼進了死胡同,再也沒能力翻身了。


    “現在還有多少職工?”林海問。


    牛萬濤想了想,說道:“正式職工1793人,其中管理人員600多人,其餘都是一線工人。不過,已經放假兩年多了。職工現在天天都找礦上要錢,實在是撐不過去了。南風的任總說了,他入股之後,會把這幾年欠大家的工資先發了,然後再重新組織生產,所以,大家都盼著這一天快點到呢。”


    林海又問:“南風入股之後,會職工下崗嘛?”


    牛萬濤斟酌著道:“下崗分流是肯定的,目前的職工中,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年齡也偏大,資產重組之後,注定要被淘汰一部分,當然,南風方麵也承諾了,會給予適當的補償。”


    “補償多少呢?”


    “這個......目前還沒有確定,但肯定是符合國家相關規定的吧。”牛萬濤的迴答略顯含糊。


    林海點了點頭:“對了,柳杖子鎮的情況怎麽樣,居民還多嗎?”


    “柳杖子本來是個隻有三十來戶人家的小村子,礦區成立之後,大量工人湧入,漸漸就發展成了現在的規模,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這裏的居民幾乎都在礦上工作,經濟狀況非常好,後來又成立了柳杖子鎮,曾經紅火一時。但近些年有些差了,很多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常住人口不多。”


    林海點了點頭,又聊了幾句,便和牛萬濤握手道別,帶上幾個人,驅車往柳杖子鎮的方向而去。


    礦區距離鎮子還有大概兩公裏的路程,由於經常有重型卡車往來,路況非常差,破爛程度堪比當年的老爺嶺。


    路的兩側稀稀疏疏的種了些玉米,東一塊西一塊的,像是斑禿。


    由於礦區開采的緣故,周圍的植被基本破壞殆盡,黑色的煤灰隨風飄落,到處都是黑乎乎的。


    車子一路顛簸,駛入了柳杖子鎮。


    鎮上的狀況比林海想象中要好一些,與其說這裏是個農村鄉鎮,不如說是一個中等規模的工業居民區。


    在興建之初,還是經過了一番規劃的。不僅樓房整齊劃一,而且還建設了影劇院、學校、幼兒園,還有一家小型醫院。可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車子進入鎮子不久,林海便遠遠的看見路邊聚集著一堆人,於是便讓司機把車停了,和幾個手下簡單交待了幾句,便獨自下車,溜溜達達的走了過去。到了人群外,他也不吱聲,隻是倒背著雙手,默默的聽著。


    這些人大多五十歲左右,其中一個身材略瘦的正講得唾沫星子橫飛。


    “昨天晚上那陣勢老嚇人了,當場就打死一個。”


    另有一個禿頭說道:“不可能吧,真要打死人,今天公安早就該來了呀!”


    瘦子把嘴一撇:“你懂個六啊,武警打死人,公安敢管嘛!?那是軍人,就算要管,也是軍方自己處理。”


    “就算是軍方自己處理,公安也得有人配合吧,再說,我昨天晚上也沒聽到有槍響啊。”


    林海並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不由得吃了一驚,連忙豎起耳朵往下聽去。


    隻聽那瘦子譏笑道:“你晚上睡得跟死豬似的,哪裏聽得見!”


    “放屁,我昨天晚上壓根就沒睡。”禿頭反駁道。


    另有一人接過了話茬:“難道你又去找阿麗了?”


    眾人皆笑。


    人群中又有人說道:“還別說啊,上午的時候,我看見好幾輛轎車往礦裏去了,但不是公安的車。”


    “肯定是便衣。”瘦子認真的說道。


    “到底是誰跟任老板幹起來了呢?”禿頭喃喃的道。


    瘦子煞有介事的說道:“聽說是京城來的大人物,不然的話,也不能調來那麽多武警呀。”


    “要這麽說的話,任老板接手的事,搞不好就被攪黃了呢!那工資就更沒指望了。”


    瘦子白了他一眼:“工資?你想得美,咱們的工資亂七八糟劃拉到一起,好幾個億呢!任老板是你爹啊,憑啥白給你。”


    “就憑他接手了呀,必須把之前的欠賬給結清,不然,豈不是白撿個大便宜。”禿頭明顯不服氣。


    瘦子冷笑一聲:“那幾個億的工資,是礦上欠你的,又不是任老板欠的,人家才不會管呢!他是資本家,不是做慈善的,到時候,一句話就把咱們都給打發了。”


    “沒那麽便宜!真要那樣,我第一個不答應。”


    “你不答應頂個屁,前年東山煤礦被任老板買下了,每個職工才給了兩千塊錢安置費,三千多工人,不都乖乖卷鋪蓋滾蛋了嘛,也沒聽說誰敢說個不字!”瘦子的消息還蠻靈通的。可說完之後,突然發現站在人群外的林海,不由得微微一愣,立刻就不吱聲了。


    柳杖子鎮居民之間互相都認識,冷不丁冒出個陌生人,還是非常顯眼的。


    眾人也紛紛扭頭看向林海,雖然沒人說話,但目光之中,敵意非常明顯。


    “你有事嘛?”禿頭冷冷的問道。


    “沒事,我就是路過的,你們聊,你們聊。”林海滿臉賠笑的道,說完,轉身朝不遠處的車走去。


    “你是市裏來的領導吧?”那禿頭在他背後問道。


    一般來說,公務員的穿著還是比較正規和容易辨認的。而且,從2011年開始,所有黨員幹部都被要求佩戴黨徽,所以,如果你走在馬路上,迎麵遇到一個穿著正式,佩戴黨徽的人,那就基本上就是體製內的幹部無疑。


    聽他這麽說,林海隻好停下腳步,轉身微笑著道:“是的,我是市裏派下來,搞資產核算的。”


    話音剛落,這群人就像餓了好幾天的狼突然看到了肉,一擁而上,把林海圍住了。


    “你貴姓啊,領導。”瘦子嘴快,直接問道。


    “免貴,我姓林。”


    “林總你好!”瘦子擠過來,說道:“我姓錢,是礦上的安全員。”


    “錢先生你好。”林海微笑著說道,然後主動伸出了手。


    瘦子很誇張的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這才和他握了下,此舉引發了一場哄笑。


    “咱這挖煤的手太髒了,怕領導嫌棄嘛。”瘦子大聲說道。


    林海連連搖頭:“聲明下啊,我不是領導,就是普通的工作人員。”


    “我知道你是普通的工作人員,領導誰來這破地方瞎轉悠啊,再說,就算來了,也得前唿後擁,戒備森嚴的,像咱們這樣調皮搗蛋的,根本靠不了前的。”瘦子笑著道。


    “那是你靠不了前,跟咱們沒關係,上次蔣市長來,提前兩天,你不就被派出所帶走吃窩頭了嗎。”有人插了句。


    瘦子把眼睛一瞪:“胡說,我又不是犯罪分子,憑啥吃窩頭啊,人家所長請我在市裏的賓館住的高間,一天三頓飯,有魚有肉伺候著,過的老舒服了。”


    “你就吹牛逼吧。”禿頭迴了句:“所長是你爹啊!”


    這句話又被用在了這裏,頓時引發了一陣哄笑。林海也跟著笑了。


    “別瞎嗆嗆,好不容易逮著一個,必須把話出來,管它有用沒用呢!”瘦子認真的說道。


    “老錢,你少說兩句吧,別再傳到牛大明白耳朵裏,你可又要倒黴了。”有人提醒了句。


    林海想了想:“牛大明白.....你們指的是柳杖子礦的牛總嘛?”


    “狗屁牛總,他就是頭種牛!”


    大家又哈哈的笑了起來。


    這句話明顯帶著情緒,林海也不便發表評論,隻是微笑不語。


    瘦子往前湊了湊,正要張嘴說話,卻聽身後有人大喝一聲:“錢老二,你不四處造謠,就渾身難受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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