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一直持續到了晚上九點多,這個領導講完,那個領導還要再補充幾句,講得什麽,林海都沒怎麽聽得進去。


    散會之後,他被楊懷遠叫到了辦公室,關好了門,楊懷遠臉上的笑容卻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峻和嚴肅,目光如同兩道利刃,三伏天都能感覺到寒氣逼人。


    林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敢輕易開口問,隻是小心翼翼的坐在對麵,默默的揣摩著領導的心思。


    “林海,我以前覺得你還算樸實,不過今天突然發現,你小子有些心機啊。”楊懷遠冷冷的道。


    他被這句話嚇了一跳,不過表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怔怔的問道:“楊書記,您這是什麽意思?”


    楊懷遠哼了聲:“你真沒認出李副市長嘛?”


    “是啊!我又沒見過她,就看過幾眼照片,上哪裏認得出來。”他苦著臉道:“楊書記,您是不是認為,我早就認出李副市長了,然後故意在她麵前裝糊塗,借機講一些平時不方便說的話,對吧?”


    楊懷遠歪著頭,一隻手輕輕的把玩著鋼筆,冷笑著道:“如果真是偶遇,你認不出來倒也正常,但據我分析,你不僅認出她來了,而且很有可能早就知道她要來黃嶺調研,並提前做好了準備工作。”


    林海感覺後脊梁一個勁冒涼風,瞬間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低著頭,不敢與那深邃的目光對視。


    怎麽辦?坦白從寬,還是抗拒從嚴?


    短短幾秒鍾,他便做出了最後的決斷。


    打死也不能承認,何況,楊懷遠最多就是推斷,根本打不死他。


    “您能說一下,為什麽會這麽認為嗎?”他試探著問了句。


    楊懷遠撇了撇嘴:“你那套把戲,糊弄李副市長可以,但在我麵前都是小兒科,你小子向來沉穩,如果不是事先有所準備,怎麽可能當著陌生人的麵,說得如此周全和透徹,吃飽了撐的呀!”


    林海把雙手一攤:“我也是閑著沒事嘛,再說,她自稱和您有交情,自然就多說了幾句。”


    “滾一邊去,你那是多說幾句的問題嗎,好家夥,比他媽的匯報工作都認真,從你如何當上的這個官,到現在的局麵和計劃,連具體分幾步走都給列得明明白白的,最後還拐彎抹角的提出,有人要巧取豪奪,竊取你的勝利果實,你敢說事先沒準備?”楊懷遠說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這確實有點不好解釋,林海靈機一動,決定從另外方麵尋求突破:“楊書記,您知道李副市長要來嗎?”


    楊懷遠搖了搖頭:“我當然不知道,李副市長下基層向來搞突然襲擊,從來不通知當地領導。但是,我不知道,不等於你不知道,這種事,往往下麵的消息比上麵靈通。”


    林海苦笑:“關鍵我屬於下麵的下麵啊,消息未必那麽靈通吧?”


    這句話倒也不無道理,楊懷遠聽罷,皺著眉頭,沉吟良久,臉色多少緩和了一些。


    “算了,我懶得跟你計較這些,林海,之前我就告訴過你,做人也好,做事也罷,偶爾耍點小聰明可以,但如果把精力都放在小聰明上,注定是走不了多遠的。我對你是寄予厚望的,但願不要在這種問題上摔跟頭,再警告你一遍,要腳踏實地,不要投機取巧,否則,日後有你咧大嘴哭的時候。”


    林海連連點頭:“我記住了。”


    楊懷遠把身子往後靠了靠,點燃一根香煙,慢條斯理的問道:“說說吧,到底誰在打你的主意?”


    林海輕輕歎了口氣:“您一定要知道嘛?”


    “當然,我必須知道。”楊懷遠說道。


    林海沒吱聲,而是低著頭,陷入了沉思。


    楊懷遠等了片刻,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將手中的香煙掐滅,冷冷的說道:“這點事,至於思考這麽久嗎?咋的,擔心我這個縣委書記不能給你做主?”


    林海無奈的笑了下:“楊書記,其實,我就是不說,您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的,別看林業示範區主任隻是個股級幹部,但好歹是您親自任命的,說得誇張點,這也算是欽點的官,在黃嶺,敢於跟您玩釜底抽薪的,恐怕也沒幾個吧?”


    楊懷遠聽罷,沒有說什麽,隻是緩緩的點了點頭。


    林海想了想,繼續說道:“不對,用釜底抽薪這個詞,應該不夠準確,其實人家是打算讓我這個薪,自己從鍋底下溜走,畢竟,如果他直接抽的話,難免和您正麵衝突嘛。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給我開出的條件還是蠻優惠的,交通局執法大隊副大隊長,這是個有實惠的肥缺,說心裏話,我真有點動心了。”


    楊懷遠歪著頭,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他,問道:“是嘛,既然都動心了,為啥沒自己溜走呢?”


    林海深吸了口氣:“我想在有生之年,為家鄉為老百姓做點實事,至於物質方麵嘛,並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畢竟,人還是有點追求的嘛......”


    話還沒等說完,就被楊懷遠揮手打斷了:“別跟我鬼話連篇的,要想說,就說點心裏話,不想說,就趁早滾蛋,我累了一天了,沒工夫聽你胡謅八扯。”


    林海撓了撓頭:“楊書記,您別總這麽往靈魂深處扒好嗎,總要給我留點私人空間吧!”


    “放屁,我就想聽句真話,這就算不給你私人空間了嘛?”楊懷遠輕輕拍了下桌子,眼睛也瞪了起來。


    林海長歎一聲:“我.....我.....主要是怕跟您沒法子交代嘛,在黃嶺,您是一把手啊,我就算到了交通局,不照樣得在您的治下嘛?哪有我的好果子吃。”


    楊懷遠哼了聲:“就這些?不對,你小子還是沒說實話!”


    林海徹底傻眼了,他忽然感覺,麵前這個睿智的男人,仿佛能看穿他似的,任何小把戲在那雙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視下,都無處遁形。


    沒辦法,隻好苦笑著道:“我想先觀望下,看看局勢的發展再做打算,還有,我更希望把主動權抓在自己手裏,真要調去交通執法大隊,那一切就隻能聽由別人擺布了。”他苦笑著道:“對天發誓,我真是這麽想的。”


    楊懷遠的臉上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


    “既然想觀望,那怎麽又把李副市長給抬出來了呢?把事情都做絕了,你還觀望個屁啊!?”


    林海苦笑:“你說對了,我想觀望,可人家不給我觀望的時間啊,規定四十八小時之內,必須答複,否則,我就土豆搬家滾球子。”


    楊懷遠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這麽解釋就比較合理了,你還不算太缺心眼,沒傻到把自己都交出去的程度。”


    林海撓了撓頭:“其實,我壓力很大的,真的,楊書記,我得罪不起......”


    “所以,你就玩了招借力打力,把矛盾轉化到李副市長身上了,對嘛?”


    林海眨巴了幾下眼睛:“這個......我當時......但是......”


    “別吭哧了,你這招玩得很漂亮,李副市長這個人選,也挑得非常正確,說實話,如果換成別的領導,還真未必能有這個魄力和膽識,別看李慧是個女同誌,但絕對是個硬茬,一般人不敢與之正麵交鋒的。”楊懷遠說著,起身走過來,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睛,一本正經的問道:“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麽不直接找我呢?”


    “您想聽真話嗎?”他問。


    “當然。”


    林海沉吟片刻,斟酌著說道:“我不想給您出難題,畢竟,您是個外來戶,搞個林業總公司,都屢遭掣肘,現在要對陣這樣的角色,我怕您也隻能妥協,對我而言,你們一旦達成妥協,倒黴的肯定是我。”


    “為什麽這麽說。”


    林海歎了口氣:“這不是明擺著嘛!都被您放棄了,那人家憑啥讓我當什麽副大隊長啊,那職位,多少人眼巴巴的盯著呢,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輕鬆將我邊緣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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