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吃了點東西,兩人便踏上了歸途。一路上有說有笑,倒也輕鬆愉快。


    老爺車表現得還挺不錯的,除了開起來異響多一點,其他性能基本正常,不到一個小時,便抵達了老爺嶺鎮,倆人也沒休息,繼續往林場駛去。


    “對了,一會帶我去關帝廟看看唄。”林海邊開車邊道。


    王心蓮點了點頭:“好啊,正好張大鼻子不在,不然的話,見了我,又得讓我給做吃的,他可難伺候了,做得不對胃口,還要罵人,說實話,也就我爹能受得了他。”


    林海笑了下:“他去省城幹什麽呀?”


    “不清楚,我爹曾經陪他去過幾次,好像是去找什麽人,我沒具體問過。”王心蓮說道。


    在崎嶇顛簸的林間泥路上行駛了半個多小時,王心蓮指著前麵不遠處的一個岔路口說道:“在那裏右拐,然後再走兩裏多路就到了。”


    拐上這條路,林海不禁很是詫異。


    相比坑坑窪窪的主路,這條小岔道的狀況要好很多,雖然還是土路,但卻很平坦,明顯有人維護,更令林海驚訝的是,路的兩側居然還挖了排水溝。


    “這路的是有人修的吧?”他問。


    王心蓮歎了口氣:“當然呀,為了修這條路,我爹和張大鼻子足足幹了半年呢。”


    “就他們倆人修的?”


    “是啊,別人誰能管這閑事,這裏原本是沒路的,可張大鼻子偏要修一條,先是找鎮政府,結果壓根沒人搭理他,沒辦法,又跑來動員我爹,那時候林場也沒什麽事,我爹又是那種閑不住的人,最重要的是願意聽他談古論今,所以就答應了。一台小推車,兩把破鐵鍬,晚上再來頓小酒,足足幹了大半年,累得掉了好幾斤肉,總算修成了這麽條路。”王心蓮苦笑著道:“就這,張大鼻子還不滿足呢,說是來年要籌錢修條柏油路,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


    天啊,到底是一種什麽信念,支撐著兩個人完成這麽大的工程呢?林海默默的想,沒有報酬,沒有認同,甚至連關注的人都沒有,就這麽默默的付出著,還以此為樂。


    真是兩個奇人啊!


    又往前開了段,轉過個山坳,一個高大牌樓出現在視線之中。牌樓上“義薄雲天”四個大字依稀可辨。轉過牌樓,巍峨山門豁然映入眼簾,其恢弘程度遠遠超出了林海的想象。


    他下了車,抬頭仰望,不禁肅然起敬。


    在林海的思維定式中,所謂關帝廟,應該幾間年久失修、東倒西歪的破房子,台階上長滿了青苔和荊棘,院子裏的荒草足有一人得多高,如果再配上點詭異的音樂,拍個恐怖片啥的正合適。


    可眼前的景象卻完全不同,山門被粉刷一新,殘破處也精心修繕過,十多級台階一律是嶄新的青條石,遠遠望去,整潔氣派。


    山門旁立著一塊兩米多高的石碑,雖然底座和碑身有多處殘破,但上麵的字跡仍舊清晰可見。


    這是一塊為紀念重建關帝廟而立的功德碑,據碑文記載,清道光二十五年,時任盛京將軍的奕湘巡視至此,見關帝廟殘破不堪,於是撥白銀一千兩,命當地官員重建廟宇,並邀請東北道祖郭守真的再傳弟子楊乾羽擔任住持,楊乾羽道法高深,能降妖伏魔,祈福免災,一時名聲大噪,各地前來朝拜者不計其數。關帝聖君感念信眾的虔誠之心,多次顯聖,保佑老爺嶺一帶多年風調雨順雲雲。


    “這塊碑原來是被埋在土裏的。”王心蓮笑著道:“是我爹用林場的兩車木頭為代價,請鎮裏的施工隊挖出來的,然後又雇吊車重新立的,說來也挺神的,立碑那天,本來是下著小雨的,吊車司機還有點不願意幹,可碑立起來之後,天立刻就晴了,張大鼻子說,這就是關老爺顯聖呢,還說司機撿條命,要是剛才撂挑子,沒準現在人頭都落地了。”


    林海沒吱聲,隻是默默的看著石碑,若有所思。


    唐代的古廟,清道光年間重建,這段曆史足夠厚重,隻需稍作加工,便極具商業價值。


    東北地區自古是蠻荒之地,文化底蘊相對薄弱,像關帝廟這樣既有傳說又有史料記載的建築屈指可數,說是文化瑰寶也不為過,可如今就這麽撂荒在大山之中而不為人知,實在是太可惜了。


    “走,進去看看。”他道,然後拾級而上,推開兩扇厚重的大門,邁步走了進去。


    相比外麵的氣派,院子裏的景象則稍顯淒慘。


    古建築的修繕是一項技術性極強的工作,非專業人員很難做到,而且需要巨額資金支持,張大鼻子顯然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他做得大多都是保護工作,這邊搭個架子,那邊支個立柱,總之一句話,就是在將就。


    整個廟宇分為前後兩進院,前院大殿供奉著關帝聖君以及關平和周倉的神像。由於年代久遠,神像的色彩已經大部分脫落,顯得非常破敗,盡管如此,但關老爺依舊威風凜凜,栩栩如生,令人望而生畏。


    後院更加荒涼,大殿中的神像完全坍塌了,根本看不出來供奉的是哪位神仙。倒是院子正中的一棵老槐樹令林海歎為觀止。


    老槐樹的樹幹需兩人合抱,枝虯葉茂,遮天蔽日,整個院子都籠罩在他的樹蔭之下。


    林海的老家也是山區,但從來沒見過這麽壯觀的樹,不禁讚道:“好大一棵樹,這樹得有一百年了吧?”


    王心蓮搖了搖頭:“我爹說,這棵槐樹的樹齡至少得有五百年。前些年砍伐得太厲害,老樹都砍光了,據說解放前老爺嶺的林子裏,一百多年樹齡的落葉鬆都隻能算是棵小樹,上千年的大樹也有的是。”


    真是塊寶地啊,什麽都不缺,就是缺錢,隻要能找到投資,光是文旅產業就足夠黃嶺縣吃的了,這還僅僅是老爺嶺林場,黃嶺縣有四個國營林場,如果都充分開發和利用,何愁經濟搞不上去呢?真是想不明白,這麽淺顯的道理,曆任領導咋就視而不見呢?


    “張老師平時住在哪裏呀?”他問。


    王心蓮指了指東配殿的一間房子:“就在哪兒。”


    林海走過去,推開屋門看了眼,不禁皺了下眉頭。


    房間裏隻有一鋪土炕,炕上的被褥隨意堆放著,髒得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房間裏彌漫著一股黴味,令人作嘔。


    “我爹曾經勸過他無數次,讓他迴村子裏住,可他就是不聽,還說自己在做一件功德無量的大事,在尋常人看來是遭罪,可在他看來卻是修行。”王心蓮歎了口氣道。


    林海簡直無法想象,就在這樣糟糕的環境裏,張大鼻子是如何寫下那篇《老爺嶺淵考》的,正想再問點什麽,手機卻突然響了。


    拿出來一看,來電話的竟然是二肥,心裏頓時有些緊張了。


    “林哥,你什麽時候能迴來?”二肥的聲音有些焦急。


    “怎麽了?”他問。


    “田老虎帶著一夥人來林場鬧事,我們忍了很久了,打算幹他娘的!”二肥咬牙切齒的說道。


    一聽這話,林海當時就急了:“不行,任何人不許動手,我馬上就迴去。”說完,拉著王心蓮便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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