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遠方集團在注冊地上玩的那些花樣兒,中夏則比較規矩,是地地道道的本土企業。


    中夏集團成立於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注冊地就在省城,最近兩年,為了企業發展,中夏也打算將集團總部遷往京城,甚至一度有分設南北兩個總部想法。


    京城的總部主要承擔集團的行政管理和國內的地產業務,而設在深圳的總部,則負責拓展海外市場和集團的其他業務。


    一南一北,兩個總部,互相既有關聯,又相對獨立,這種宏大的戰略構想在當下的商界算是比較領先的了。不過,因為種種原因,這個構想始終處於論證階段,沒能落到實處。盡管如此,姚啟超已經很少在省城生活和工作了,絕大多數時間,他都坐鎮北京,統領全局。


    姚啟超在省城的豪宅,位於城東翠溪山中。


    翠溪山屬長白山餘脈,綿延數百裏,奇雄壯美,鬱鬱蔥蔥,是省城著名的景區之一,翠溪落日,還被評為省城十景之首,足見翠溪山在省城的地位之高。


    一九九八年,省政府為了表彰中夏集團為省城經濟做出的巨大貢獻,破例在翠溪山中批了一塊地,名義上是修建職工度假中心,其實,就是給姚啟超個人建設私家別墅。豪華別墅落成之後,為了出入方便,當地政府還專門修了條路,這待遇,也算是空前絕後了。


    當時,林海正在省城上大學,聽說姚啟超在翠溪山中修建了豪華別墅,一時好奇,便約了幾個同學,想去參觀參觀,順便也見識下有錢人的生活。


    於是,幾個小夥子騎著自行車,艱苦跋涉了三十多公裏,卻在距離豪宅還有一公裏左右的岔路口,被安保人員給攔住了。


    安保人員告訴他,從這裏開始,就屬於私人領地了,未經允許,不得入內。否則,後果自負。


    一句後果自負,讓幾個年輕人憤憤不平。


    明明是市政道路,怎麽就成了私人領地了呢,有錢,就可以如此囂張嗎?!但麵對身高體壯,滿臉嚴肅的安保人員,他們敢怒不敢言,隻能悻悻作罷了。


    迴去的路上,小夥子們憤懣之餘,也不免感慨金錢的力量。


    林海還記得自己說過如下豪言壯語: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嘛,等老子將來發達了,大權在握,號令天下,請我來,都不稀得來!


    時過境遷,往事如煙,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早已被殘酷的現實打造的麵目全非。坐在路虎攬勝上,看著車窗外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恍惚之間,林海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和同學們的艱難騎行的身影。


    隻不過,那些身影一閃而過,被路虎攬勝遠遠的拋在了後麵,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記憶之中了。


    “這幾年,我走的太快,也走太遠了。都快忘記為什麽要出發了。”林海喃喃的說道。


    李長軍一隻手扶著方向盤,兩隻眼睛盯著前方的路,漫不經心的說道:“不僅你忘了,其實,走得久了,絕大多數人都忘記了,我們常說,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卻很少有記得,這句話的下一句是什麽。”


    林海一愣。


    這句話在官方場合是經常被使用的,但還真很少有人提及下一句。


    “下一句是什麽?”他問。


    “初心易得,始終難守。”李長軍緩緩說道。


    林海默然。


    李長軍笑著道:“人生就是這麽可笑,我們每個人都在追求結果,卻很少有人記得我們當初想要什麽,掙紮拚搏半生,卻發現所得並非所想,而且,這還是很幸運的,更多的人是折騰了幾十年,最後既忘卻了想要什麽,還兩手空空,欲哭無淚。”


    “聽李哥這麽一說,我剛才的那些感慨有點矯情了,是吧?”林海苦笑著說道。


    “偶爾矯情下,可以理解,但如果總是這麽矯情,那沒意思了,說句難聽的話,做人不能既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當抒發內心感慨之際,還是要想想你都得到了什麽。”


    “我承認,我得到了很多,但在這條路上走得很累,每天勾心鬥角,各種算計,跟我最初對人生和事業的理解完全不同。說心裏話,有時候,真的感覺很迷茫。”


    “那是因為你最初對人生和事業的理解是錯誤的。”李長軍平靜的說道:“真正的人生和事業就是如此,理想很豐滿,但現實卻很骨感,我應對的方式是,心靈永遠活在理想的世界裏,但身體卻在現實中不擇手段。所謂懷君子之心,行小人勾當。”


    林海不禁啞然失笑。


    “李哥,你這麽下去,會人格分裂的。”


    “隻要不精神分裂就沒問題。”李長軍說道:“人格,一文不值。”


    林海深深吸了口氣。低頭不語。


    李長軍則笑著道:“你會適應的,我看好你。”


    林海點了點頭:“其實,我早就適應了,隻不過觸景生情,偶然發點感慨罷了。”


    “雷霆手段和菩薩心腸並不矛盾,感慨發完,就該幹嘛幹嘛吧,這個世界就是如此,都跑去談情懷,誰來幹髒活累活呢?”李長軍笑著道。


    說話之間,汽車已經駛入了當年林海他們被驅離的那個岔路口,當然,這一次是暢通無阻的。


    這是條封閉路段。兩側都是高大的法國梧桐和銀杏,紅色瀝青鋪就的路麵在蒼翠的掩映下,顯得愈發醒目。


    拐過一個山坳,一棟五層高的歐式建築便呈現在麵前。


    路虎緩緩開進了院子,早有工作人員迎了上來,引著二人進入了姚啟超的豪宅。


    豪宅之所以豪,其實並不體現在裝修得多麽奢華和家具多麽昂貴。這些東西,在土豪的世界裏早就不算什麽了。


    一般而言,像姚啟超或者陳思遠這個級別的頂級富商,家中陳列的藝術品是足以彰顯身份的,也許在角落裏隨隨便便掛著的一幅油畫,就價值幾百萬美元,這都是常有的事情。


    而姚啟超豪宅中最令人歎為觀止的,則是一個巨大的魚缸。


    長二十米、寬五米,高三米的一個巨大海缸。通體用得都是整塊鋼化玻璃打造,占據了整個客廳的背景。


    各種珍稀的熱帶魚遊弋其中,讓整個客廳看上去有點魔幻的色彩。


    林海盯著魚缸看了很久,他真的難以想象,這麽大的魚缸,是怎麽運輸和安裝的。


    李光旭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優哉悠哉的品著紅酒。見林海和李長軍進來了,微笑著朝兩人招了招手。


    客廳太大了,必須要走近些,才能聽清說什麽。


    “路上有點堵車,您沒著急吧?”李長軍非常客氣的說道。


    李光旭擺了擺手:“沒有,沒有,今天也沒什麽要緊事,難得清閑啊。”說完,將目光看向林海:“怎麽樣,這個下午,過得是不是很充實呀?”


    林海笑了下:“是的,前所未有的充實。”


    李光旭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坐下聊,你現在是有功之臣,怎麽能站著說話呢。”


    林海規規矩矩的在旁邊坐了。


    李長軍則低聲說道:“你們倆先聊著,我還有點事,一會再過來。”


    李光旭揮了揮手:“忙去吧!”


    帶李長軍出去了,林海這才試探著問道:“您和姚啟超.......”


    李光旭微微一笑:“我們很早就認識了,隻不過平時沒什麽來往而已,今天算是破例了。”


    林海點了點頭,又小心翼翼的問:“我聽李長軍,一會顧書記也要過來?”


    李光旭將手中的紅酒杯放下,略微沉吟片刻,這才緩緩說道:“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從現在開始,你、我、甚至包括顧書記,就等於是坐在炸藥桶上了,隨時都可能被炸個粉身碎骨,生死存亡之際,當然要聚在一起,好好研究下對策啊。”


    林海的心微微一沉。


    思忖片刻,他問:“既然這麽兇險,那為什麽還要抓陳思遠呢?難道非要捅破這層窗戶紙嘛?”


    李光旭哼了聲:“樹欲靜而風不止啊,不是我們想捅,而是不捅不行啊。”


    “您的意思是......”


    李光旭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這個局發展到現在,早就不是某一方力量可以左右的了,這其中既有權力博弈,也有資本較量,還摻雜個人的恩怨情仇,其複雜程度,前所未有。”


    林海沒插言,隻是默默的聽著。


    李光旭喝了口酒,慢悠悠的繼續說道:“客觀的說,現在捅破這層窗戶紙,時機並不成熟,甚至多少有點冒險,但沒辦法,外部環境發生變化了,我們隻能搶先一步,避免被動。”


    “您所說的外部環境是指......”林海問道。


    李光旭沒有正麵迴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王大偉挨的這一槍,等於把這個局給徹底攪亂了,緊接著,蔣宏又跳了出來,別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卻削尖了腦袋往上衝,如此一來,顧書記等於被架在了火上,如果不出手,那就隻能成烤地瓜了。”


    林海想了想,淡淡的說道:“如果這一槍,打的不是王大偉,而是我呢?效果會有什麽不一樣嘛?”


    李光旭愣了下,說道:“肯定不一樣。如果打的是你,事情也許不會鬧這麽大,至少是可控的。”


    林海苦笑:“現在事情鬧大了,陳思遠抓了,軍立狀立了,可如果抓不到餘紅旗,那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李光旭哼了聲:“放心吧,餘紅旗肯定會抓到的,蔣宏這把算是賭正了,這小子真是員福將啊,比他哥哥強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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