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裏,本來劍拔弩張的氣氛卻突然緩和了下來,一切都趨於平靜。


    撫川市檢察院以涉嫌非法轉移資金為由,批準了對大公子的逮捕,案件正式進入了司法程序。大公子隨即被移送到撫川市看守所羈押。


    第二天,省公安廳就收到了來自律師團隊的取保候審申請,由於該案比較敏感,經研究後,省廳雖然批準了取保候審,但限令大公子不得離開撫川。


    兩天後,在交納了保證金和提供了保證人之後,大公子總算是結束了長達二十多天的羈押,走出了看守所。


    得知他被取保,很多媒體記者和一些好事之人都早早趕到了看守所,想一睹這位權貴公子的尊榮,看守所方麵得到消息後,考慮到大公子的特殊身份,沒敢讓他從正門出去,而是虛晃一槍,偷偷將他從後門送了出去。


    事後,大公子才聽說,那個後門平時是不開的,隻有在執行死刑任務時,專供押解死刑犯的車輛通行。


    這讓他很是不爽,據說還專門請了道士為自己做了場法事,祛除身上的黴運。


    由於暫時不能離開撫川,所以,他讓人悄悄包下了一個酒店,本來一切都是秘密進行的,但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結果,這家酒店頓時就成了全國媒體的焦點,各路記者雲集,酒店門外都快成自由市場了,經常造成交通堵塞。


    由於擔心出現安全問題,撫川方麵每天還要安排警力在酒店執勤,搞得很是狼狽。


    相比之下,南風集團的任兆南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


    在專案組的不懈努力之下,大量涉黑涉惡的證據如雨後春筍般的冒了出來,其速度之快,數量之多,令人眼花繚亂。曾經名噪一時的全省首富徹底淪為全撫川唾棄的對象,成了名副其實的黑老大。


    省委省政府非常重視案件的審理工作,省委書記顧煥州和省長趙永輝都做了親筆批示,要求撫川方麵認真查辦,堅決打擊,不僅要打黑,還要查保護傘,無論涉及到誰,都絕不姑息。


    於是,一場席卷撫川官場的風暴悄然降臨,算上已經被確定為保護傘的副市長王波和趙永傑兩人,又有多名副廳級幹部落馬,隨著偵查的深入,大批處局級幹部被查處,一時之間,整個撫川政壇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僅僅圍繞柳杖子礦體製改革一件事,武安區和市政府就有十三人被調查,其中包括原武安區區長李憲臣。


    在這件事上,李光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腕展現得淋漓盡致,明明他就是任兆南做強做大的始作俑者,可卻偏偏有本事把自己摘得一幹二淨,無時無刻都可以站在道德和法律的製高點上,俯瞰下麵的芸芸眾生。時隔多年,大家提及此事,仍舊佩服得五體投地。


    王大偉一不小心就成為省內政法係統職務晉升最快的人,這個紀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說是空前絕後也差不多。


    半年之內,他從撫川市刑警支隊的副支隊長,被破格提拔為省廳經偵局的局長,黨組成員,完成了從副處到副廳的跨越,而正常情況下,這一步至少需要五到十年,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無法邁過門檻。


    如果你認為這已經是奇跡的話,那隻能說明格局太小了。


    很快,一紙任命又從天而降,王大偉同誌被任命為省公安廳副廳長。盡管大家對此早有預判,但如此之快,還是驚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這個晉升速度已經不是坐直升飛機了,應該是坐著火箭上去的。


    而當初鬧的轟轟烈烈的錢長忠,則成了最倒黴的人。


    作為這場風波的導火索,翻案引發了一係列連鎖反應,最終成就了王大偉和林海兩個政壇新貴,可他卻並沒因此獲益,反而跌入了人生的穀底。


    經過法院審理認定,他所說的被誣陷並不完全屬實,而且,主要原因也源自礦業公司內部的分賬不均。據此,法院駁迴了他的訴訟請求。如此一來,已經生效的減刑也將被重新執行。


    對於這個結果,錢家兄弟倆當然無法接受,哥倆當庭情緒失控,錢長忠最後被法警強行帶離,而錢老二則因違反法庭紀律,被處於十五日的司法拘留。


    十五日期滿,他剛走出拘留所,就被等候在外的武安分局民警重新塞進了警車。


    林海得知情況之後,第二天特意跑去武安分局,想通過自己的影響力把錢老二撈出來。


    可去了之後才發現,自己還是晚了一步,錢老二當天就被送去勞動教養了。


    那天,距離國家正式廢除勞動教養製度,正好還有一年的時間。


    林海很懊惱,也很愧疚,思來想去,隻好去找李光旭,希望這位大佬能出麵給說句話,但卻被拒絕了。


    李光旭告訴他,不要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更不需要任何愧疚,在這場風波中,錢家哥倆所扮演的就是跳梁小醜的角色,投機本來就存在很大的風險,他必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林海無語,隻能默默的歎了口氣。


    李光旭似乎看出了他內心的失落,於是笑著說道:“算了,別想那麽多了,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麽好消息?”林海問,


    李光旭從辦公桌抽屜裏取出一份幹部工作調動表遞了過來。


    “你愛人的工作調動辦好了,我在市教委要了個編製,行政工作,挺適合她的,這兩天你就抓緊辦一下吧。”李光旭說道。


    這當然是個好消息,


    王心蓮和孩子已經返迴東遼了,這段日子雖然什麽都沒發生,但林海免不了終日提心吊膽。


    “太好了!謝謝您。”林海連忙說道。


    李光旭微微一笑,又拿出串鑰匙,說道:“我有套房子,就在市教委對麵,已經許多年不住了,先借給你了。裏麵什麽都有,就是裝修有點過時了,你湊合著住吧。”


    “這......這不太好吧。”


    “這有什麽不好,那房子閑著也是閑著,我又不出租。”李光旭說道。


    “可是.....要不,我還是給您租金吧。”


    “拉倒吧,我還沒窮到那個程度。”李光旭說道:“踏踏實實的住著,什麽時候買了新房子再還給我,好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林海聽罷,隻好點了點頭。


    “最近,王大偉沒找過你嗎?”李光旭像是很隨意的問了句。


    林海搖了搖頭:“沒有,自從上次您跟我說,可以有限度的配合他的工作,我就一直拉架子等著,可轉眼一個月了,他始終沒什麽動靜,最近又升官了,估計是用不上我了。”


    李光旭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也許吧,不找更好,省的惹麻煩。”


    “是啊,他這個人很難纏的。說了您別笑,我現在看見他就腦袋疼。”林海苦笑著道。


    李光旭未置可否,沉吟片刻,說道:“任兆南的案子基本告一段落了,你的工作重心要轉移到經濟方麵來,馬上要到新年了,這段時間你可以放鬆下,等轉過年,示範區的工作就要提到議事日程上了。”


    林海連連點頭,試探著問道:“李書記,和遠方集團的合作推進一直很緩慢,前天陳思遠給我打來電話,旁敲側擊的問,是不是您對這個項目不怎麽感興趣。”


    “你是怎麽迴答的?”李光旭問道。


    “我當然說您感興趣呀。這也是事實嘛。”林海道。


    李光旭嗯了聲,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林海試探著道:“從大公子案子的進程上看,高層之間應該是達成某種妥協了,所以......”


    話還沒等說完,就被李光旭打斷了:“你憑什麽做出如此輕鬆的判斷?怎麽的,高層有朋友,還是得到什麽準確的消息了?”


    林海一時語塞:“那倒不是,現在很多人都這麽猜啊。”


    李光旭白了他一眼:“猜?猜也能當判斷的依據嘛?幼稚!”


    林海被嗬斥了句,也不敢再說什麽,隻是低著頭不吱聲了。


    李光旭見狀,揮了揮手道:“算了,你先迴去吧,先抓緊時間把家安頓下來,所謂安居樂業嘛,一切等過了新年再說。”


    林海答應了聲,起身告辭。


    臨出門的時候,卻又被李光旭喊住了。


    “對了,晚上來我家吧,牧雲和他的未婚夫來了,大家一起吃個飯,熱鬧熱鬧。可不是我請你啊,是牧雲張羅讓你去的,說是要順便介紹你和她未婚夫認識。”


    李光旭的邀請,林海當然不敢拒絕,趕緊點頭答應。


    “好的,我下了班就過去。哦,對了,陳總的未婚夫是做什麽工作的啊?”


    李光旭說道:“是做金融行業的,見麵之後你就知道了。”


    其實,這段日子,林海和陳牧雲接觸挺多的,多多少少也聽到了些關於她男朋友的事。


    他也曾試探著問過陳牧雲,陳牧雲也不隱瞞,告訴他,確實有個追求者,兩人曾經在某著名商學院一起進修過,是個經濟學博士,僅此而已。


    可今天李光旭卻說是未婚夫,這說明人家的關係可能已經確定了。


    盡管並沒有非分之想,但聽到之後,他的心中還是有些悵然若失,隻不過轉瞬即逝。


    從市委出來,林海剛坐進車裏,二肥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哥,明天公司開業慶典,你能來給捧個場嘛?”他興致勃勃的問道。


    其實,這場風波最大的受益者,並非王大偉,而應該是二肥。


    王大偉本來就已經很牛逼了,不過向上又邁了一大步而已。可二肥不是邁了一大步那麽簡單,他是完成了人生的轉折和蛻變。


    在此之前,二肥雖然從孫國選身上賺了不少錢,但終歸是個遊走在法律邊緣的社會閑散人員,身上還背負著官司。壹號公再怎麽紅火,也是個打擦邊球的生意,難登大雅之堂。


    可任兆南被定黑之後,在市長幹爹的授意和運作之下,南風地產的整套班子被原封不動的搬了過來,全員進入了剛剛成立的綠森置業有限公司,之前的福利待遇沒有絲毫改變。


    綠森置業的董事長,就是二肥,哦,不,現在應該叫趙天水了。


    與整個管理和技術團隊同時遷移到綠森旗下的,還有兩個在建地產項目。總建築麵積高達37萬平方米的住宅小區。其中一個更是位於撫川的市中心,號稱新地標。


    對此,市政府給出的理由是,為了保障廣大消費者的合法權益,讓老百姓辛辛苦苦購房款不至於打水漂。


    有了這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綠森置業開篇即高潮,由市政府出麵協調擔保,從銀行貸款三千萬作為啟動資金,二肥原地沒動,穿上訂製的高檔西服,蹬上錚亮的小皮鞋,搖身一變,就成了企業家。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


    對此,林海當然心知肚明。


    蔣齊也好,蔣宏也罷,他們盯上的,是任兆南的百億資產,但作為官員,吃相不能太難看,所以,隻能是走個迂迴路線。


    於是,看起來傻乎乎的二肥就成了最佳人選。傻,意味著好控製。


    人傻是一方麵,關鍵還是林海這個撫川新貴的小舅子,這兩個因素綜合起來,無疑是扶植的最佳人選。


    於是乎,二肥就成了那隻處在風口浪尖的豬,借著漫天的風,奇跡般的飛了起來。


    對於此,林海是非常警覺的。他在反複提醒二肥的同時,也把所有的事情向李光旭做了全麵匯報。


    然而,李光旭的態度卻很含糊,隻是告訴他,官場中人,本來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到處都是交易和各種誘惑,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你所做的,就是把握住自己,潔身自好,至於別人怎麽想或者怎麽做,那就由他去唄,與你何幹?


    這種似是而非的態度,讓林海有些迷茫,但冷靜下來想了想,也確實如此。


    如今的二肥,看似對他言聽計從,可實際上早就是一匹脫韁的野馬了,他根本控製不住,既然如此,那也就隻能隨他折騰了。


    “哥,你在聽嘛?”見他沒吱聲,二肥又問了句。


    “哦,明天我沒時間。再說,你公司開業慶典,我去不合適的。”他道。


    二肥聽罷,卻嘿嘿笑著道:“有啥不合適的,幹爹都親自出席呢。你就來捧個場吧。”


    “蔣市長要去?”


    “是啊,我剛從他那兒出來,他說的,讓我給你打個電話,不然的話,我哪敢找你啊。”二肥笑著道。


    林海微微皺了下眉頭,沉吟著道:“我明天要迴東遼,你姐的工作調動辦下來了,我得去那邊辦手續,還要搬家,真的沒時間,再說,全市一把手親自給你捧場,我去不去的,就沒什麽價值了,你忙吧。”


    “別啊,哥,你不來,多沒勁啊!至於蓮姐工作的事嘛,晚一天也沒什麽的,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我把林場的老少爺們都請過來了,大家還都想見見你呢。”二肥說道。


    “你把他們都找來了?”


    “是啊,苟富貴,勿相忘嘛!狗有錢了,還知道惦記以前的在一起流浪的狗兄狗弟,我是個人啊,怎麽能忘本呢!”二肥一本正經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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