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壹號公館觥籌交錯、把酒言歡的同時,李光旭寬敞典雅的書房裏,一場沒有刀光劍影的較量,也正在悄然上演著。


    李光旭的書房很大,足有六十多平方米,幾乎和普通人家的蝸居差不多了。


    或許是因為自己文化程度不高的緣故吧,李光旭特別喜歡書。但也僅僅是喜歡而已。


    兩個大書架上,足足存放了一千多本各種圖書,其中不乏一些清代珍本,學術價值很高,當然,這對他來說並沒什麽實際意義,因為他對內容並不感興趣。


    喜歡書,卻並不讀書,這是很多領導幹部和有錢人的共同特點,說白了,無非是想附庸風雅而已,倒也無可厚非。


    其實,文化人的書房大多是很淩亂的,因為他們每天都在閱讀並沉迷其中,對書籍的擺放沒什麽嚴格的要求和章法,在他們看來,書,是用來讀的,放在書架上和放在廁所裏,並沒什麽區別。


    而李光旭這種人的書房,永遠都是非常整潔的,各種圖書按種類整齊的擺放在大紅酸枝材質的書架上,不經意之間,文化被賦予了經濟價值。用一句更直白的話說,整個書房,沒有任何文化氣息,相反,倒是充滿了銅臭氣。


    據說,當年書房裝修的時候,任兆南親赴蘇州,為他訂製了一套海南黃花梨的書架和條案,明式風格和新中式相結合,價格高達四百餘萬元。


    李光旭非常滿意,可事後又覺得價錢太貴,擔心影響不好,於是隻好忍痛放棄了,退而求其次,選擇了原料價格便宜些的大紅酸枝,這裏所說的便宜,是相對黃花梨而言,全套做下來,也足夠當年在撫川買套房了。


    今天,他就在自己的豪華書房之中,備上一壺清茶,迎接遠道而來的貴客,張主任。


    如果按行政級別論的話,張策隻是個正廳級幹部,還沒有李光旭高呢,但要論身份地位,那就是另外一個概念了。


    正常情況下,張主任蒞臨撫川,李光旭必須親自登門拜望,不敢有半點怠慢。事實上,李光旭也確實這麽做了。


    今天上午,他主動打去電話,表示得知張主任駕臨,要設宴款待,卻被張策拒絕了,不僅拒絕,同時還表示,晚上想到他家中坐坐。


    李光旭當然做受寵若驚之狀,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晚上六點半,張策如約而至。


    寒暄過後,李光旭將其讓到了二樓書房,並吩咐妻子,任何人不許踏上樓梯半步。


    其實,他家裏也沒什麽人,除了老婆和秘書之外,再就是個保姆。


    那句任何人不許踏上樓梯的話,隻是說給張策聽的。


    關上書房的門,李光旭親自動手,沏了一壺頂級的大紅袍,又殷勤的給張策斟滿,然後才笑吟吟的道:“這是於振清從武夷山帶迴來的,他對茶葉相當有研究,是咱們撫川響當當的茶市長。”


    這句話明顯是帶著刺兒的。


    張策自然聽得出來,於是笑著道:“振清同誌的事啊,可能有點誤會,來之前,首長特意交待,讓我跟你解釋下,老於這個人吧,太過張揚,有點狐假虎威了,首長對他的做法很不滿。”


    李光旭笑著道:“這可不敢當啊,我和老於之間那點破事,怎麽敢驚動他老人家呢!真是罪過罪過啊。”


    “別這麽說,其實,首長非常欣賞你的,閑著沒事的時候,經常和身邊工作人員聊起你和他之間發生的那些有趣的事,逗得大家都笑個不停啊。”


    李光旭聽罷,無限感慨的歎了口氣,說道:“難得老領導還記得我啊,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快三十年了,我這個當年的愣頭青,現在已經是雙鬢如雪了,真想有機會去看看他老人家,再當麵被臭幾句啊。這麽多年,我都很少挨罵了,想起來,還挺懷念這種感覺呢!”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一切恩怨都是有原因的。


    關於吳慎之和李光旭之間的交集,全省上下,幾乎無人知曉。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李光旭從部隊轉業迴來之後,曾經在省城某大型國企工作過一段時間,而當時的吳慎之正是這家企業的一把手。


    有著紅色血統的李光旭正是血氣方剛,桀驁不馴的年紀,對看不順眼的事兒發幾句牢騷在所難免,當然,這些牢騷最後都毫不意外的傳到了吳慎之的耳朵裏。


    按理說,兩人之間地位相差懸殊,吳慎之對李的家庭出身也很清楚,不應該在這點事上糾纏的。可不知道出於什麽目的,吳慎之卻偏偏抓了李光旭的典型,在一次大會上點名批評,言辭也很激烈。


    李光旭哪裏肯吃這一套,當場就跳起來反擊,你來我往,在會場就吵了起來。


    從此之後,他們倆就沒消停過,李光旭是一百個不服氣,怎奈小胳膊扭不過大腿,最後還是被下放到了車間,幹起了最髒最累的體力活。


    當然,他很快就被調迴撫川了,紛爭就此終結。


    由於共事的時間很短,隨著兩人政治地位的不斷攀升,這點往事漸漸被大家遺忘,並最終湮沒在時間的長河之中了。


    所有人都忘了,但兩個當事人卻記憶猶新。隻是分開之後,再無交集,誰都不提而已。


    然而,兩年前,當得知垃圾焚燒設備全鏈條都是吳大公子把控之後,李光旭還是當即做出了堅決抵製的決定。


    一石激起千層浪。


    吳大公子把設備賣遍了全國那麽多大城市,可謂順風順水,沒人敢說個不字,可偏偏在撫川吃了個癟,當然咽不下這口氣,可老爺子得知此事後,向來護犢子的他卻淡淡一笑,說了句,看來,李光旭還真是個記仇的主兒啊。


    塵封的記憶一旦被喚醒,早已褪色的恩怨瞬間又鮮活起來,於是,一場停滯了將近三十年的紛爭,再度拉開帷幕,隻不過,相比當年,兩人的手段都毒辣了許多。


    政治人物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普通人身上有的各種毛病和缺點,他們也一樣不差,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論口號喊得多麽的漂亮,其實,背後的原因卻未必那麽高尚。


    往事如煙,不堪迴首,雖然被那段不愉快的往事所充斥,但書房裏的氣氛還是很融洽的。


    張策喝了口茶,環顧了下,微笑著說道:“老李啊,你的這個書房可挺闊氣啊,想不到,你這麽愛讀書啊。”


    “讀個屁吧,這裏的書,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我連翻都沒翻過,就是擺個樣子而已。”李光旭皺著眉頭說道:“老領導是了解我的,他當年就批過我,說我是不學無術的典型啊!”


    張策哈哈大笑:“這麽說,你這也算是知恥而後勇了呀。”


    “說得太對了,正是因為老領導的鞭策,我才奮起直追啊,否則,哪裏能有今天的成就。”


    張策連連點頭,目不轉睛的盯著李光旭,慢條斯理的說道:“老李啊,自從我進屋,咱倆就一直這麽東拉西扯的兜圈子,我覺得也差不多了,該聊點正事了。”


    李光旭聽罷,趕緊正襟危坐,說道:“願聽張主任的訓教。”


    “你再這麽說的話,我可就不聊啊,咱們能不能別整這些虛頭巴腦的詞。”張策皺著眉頭說道。


    李光旭歪著頭想了想:“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請張主任下命令吧,隻要不違法犯罪,我一定立刻執行。”


    “我可不敢給你下命令。”張策笑著道:“在撫川這一畝三分地,隻有你下命令的份兒。別人可不好使。當然,命令也不能白下,首長說了,條件你來出,隻要在他的職權範圍之內,都可以商量。”


    李光旭眼珠轉了轉,笑著道:“我這個年紀,都快幹到頭了,哪裏還有什麽條件啊。”


    “政治上也許沒什麽上升空間了,但其他方麵還有呀!你才五十六歲,還要享受生活嘛!”


    李光旭淡淡一笑:“你覺得,我的生活很差嗎?”


    “人類對生活的追求是沒有止境的,另外,還有一些可能影響你生活質量的事情呀,這些麻煩,總還是要分神去處理的嘛。”


    “你指的是錢長忠的案子吧。”李光旭笑著道:“不提這件事還好點,要提起來,我這心裏,可就更堵得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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