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川萬豪王朝酒店,1508房間。


    林海按響了門鈴。


    房門很快開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笑吟吟的出現在他的麵前。


    男人中等身材,頭發梳得一絲不亂,雪白的襯衣,黑色西褲,褲線筆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文質彬彬。


    “林副市長,這麽晚了,沒打擾你休息吧。”張策說著,主動伸出了手。


    林海身體前傾,畢恭畢敬的用雙手握了下,口中連連道:“哪裏哪裏,能接到您的邀請是我的榮幸啊。”


    “你真會說話啊,來,快請進。”


    林海邁步進了房間,在客廳的沙發上坐定,張策則張羅著倒了一杯茶,然後也不說話,而是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著他。


    半晌,這才笑著道:“我之前聽陳董事長聊起過你,一直以為是個五大三粗的家夥,可這一見麵才發現,原來是個斯文的讀書人,這氣質,很有些溫潤如玉的君子之風啊。”


    林海小心翼翼的說道:“讓您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再說,我哪裏擔得起君子兩個字啊。”


    張策似乎對林海的謙遜很滿意,微笑著點了點頭,又問:“敢問林副市長貴庚啊?”


    林海忽然發現了個很奇怪的現象,張策的微笑像是經過特殊訓練似的,不僅極具親和力,而且能長時間的保持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上,這份本事,實在是令人歎為觀止。


    “您千萬別這麽客氣,我今年三十七。”林海連忙說道。


    張策沉吟著道:“三十七,我四十七了,算是老大哥,那我就真不客氣了,喊你小林,沒意見吧?”


    “沒意見,您喊我什麽都可以。”林海說道。


    張策有些感慨的道:“三十七,多好的年齡啊,既有一定的人生閱曆和工作經驗,又不乏朝氣蓬勃和銳意進取,最重要的是精力充沛,正是在事業上突飛猛進的階段啊。”


    “聽您這麽一說,我都感覺自己在虛度光陰了。這麽多年,沒幹出什麽名堂來,整天光是圍著領導轉了。”林海笑著道。


    張策淡淡一笑:“不,你說錯了,人生的每一分鍾,都有其特殊的意義。人生是個整體,不能割裂的看,等你到了八十歲,再迴過頭來審視過往,就會發現那些曾經以為是虛度的光陰,其實都是歲月的積累和沉澱,當這些積累和沉澱達到一定量的時候,自然就會發生變化,所謂順其自然,水到渠成,就是這個道理。”


    能給吳慎之這樣的大領導當秘書,口才和文筆肯定是差不了的,張策一出口,果然頭頭是道。


    林海連連點頭,滿臉都是崇拜的神態,一副聆聽教誨的模樣。


    充滿哲理且虛頭巴腦的開場白過後,張策話鋒一轉,直接切入了正題。


    “小林啊,這麽晚把你找過來,實在是有些抱歉。我就不繞圈子了,咱們長話短說,你也好早點迴去休息。”


    “好的,您說。”


    “撫川最近發生的事,你想必也聽到風聲了吧?”


    “您是指大公子.......”


    張策輕輕歎了口氣:“是的,心浩這件事,首長非常生氣,今天上午,他已經向組織上做了匯報,並做了深刻檢討。”


    “這麽嚴重呀?”林海故作驚訝。


    張策歎了口氣:“作為領導幹部,對子女和家屬管教不嚴,出現違法犯罪的事,當然是有責任的,首長明確表示了,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幹擾辦案,如果兒子觸犯了法律,那就必須接受法律的製裁,而且還要從重從嚴。”


    林海讚道:“老人家的原則性太強了,真是高風亮節啊。”


    張策點了點頭:“是啊,首長對自己和身邊的工作人員要求非常嚴,心浩也不例外,別看都四十多歲了,經常被首長罵個狗血淋頭,有時候,我們這些工作人員都看不過眼,免不了過去勸上幾句。可首長卻說,如果他就是個老百姓的話,那對兒子反而沒這麽多約束和要求了,正是因為身居高位,所以才必須嚴格要求!”


    林海試探著道:“其實,大公子又不是國家幹部,經濟上有點問題,好像也算不了什麽大事,而且,大家私下都議論過,普遍認為,他肯定是被人利用了,道理明擺著,以大公子的身份和地位,賺那麽多錢也沒用啊!”


    “你還真說對了,心浩在外麵確實結交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人,這也沒辦法,這幫家夥跟蒼蠅似的,一群群的往上唿,誰也抵擋不住呀。實事求是的講,心浩這個人吧,身上確實有些公子哥的臭毛病,這在所難免,不論是誰,處在他這個位置上,也做不到獨善其身,這是人性決定的。”


    “確實如此。”林海連連點頭。


    “不過,他的本質還是不錯的,不敢說憂國憂民,起碼是識大體知大局,隻是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所利用,怎麽說呢......叫罪無可恕,情有可原吧,我隻能用這句話來評價他做的這些荒唐事了。”


    “對,您說得非常在理。”林海始終秉承著不肯多說一個字的原則,能簡則簡,隻要可以清楚表達自己的意思即可,絕不多說半個字,甚至連標點符號都謹慎使用。


    張策說了這麽多,有些口幹舌燥,拿起茶杯來,喝了口茶,然後才像是漫不經心的問道:“對了,小林啊,你之前交給心浩的那個u盤,還有備份嗎?”


    林海聽罷,連擺手帶搖頭的說道:“絕對沒有,我可以拿身家性命擔保,原封不動的給了大公子,當時,陳董事長說,他們找人查驗過了呀。”


    張策笑著道:“你別緊張,我知道你肯定沒動過手腳,但是......”說到這裏,他略微沉吟了下,眼睛盯著林海,卻突然不吱聲了。


    “您的意思是.......”


    張策歎了口氣:“這事兒,說來話長,很多細節,我也不便多講,你能理解吧。”


    “能理解,能理解,您說。”


    “這個u盤裏的內容的,都是程輝和丁兆陽兩個家夥偷摸搞的,這兩個人很陰險,利用了心浩的性格弱點,幹了很多違法犯罪的事,後來,還以裏麵的東西脅迫心浩,幸虧被你拿迴來了,否則,要是落在居心叵測人的手中,勢必會產生非常惡劣的影響,對此,首長也很感激你。不過,據事後推測,這個u盤應該還有一個備份,我這次來呢,主要是想請你把當時情況說一說,包括和孫敏是怎麽認識的,她又是怎麽交給你的,越詳細越好。當然,我再聲明下啊,這絕非不信任你!”


    林海的腦子飛速的轉著。雖然不清楚王大偉到底用了什麽手段迫使吳公子就範,但從張策的話中可以做出大膽的推斷,至少現在,大公子認為,最大的威脅還是來自那個u盤。


    難道程輝真的有備份?!


    還是孫敏......


    對於那段驚心動魄的往事,林海始終記憶猶新。聽張策說完之後,把前前後後的事串聯了下,很快,一個細節就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孫敏在離開東遼之前,和李慧是見過麵的,李慧還給了孫敏一大筆錢。


    他當時還問過李慧,為什麽要給孫敏錢,說實話,李慧的解釋多少有些牽強,隻是反複強調,那幾百萬都是她的合法收入。


    現在想來,孫敏會不會也給李慧留下了一份呢?


    按照李慧的敘述,孫敏是個特別有心計的女孩,她當時意識到自己可能有危險,所以,便做了多手準備,這是完全有可能。退一步講,就算是為了錢,賣給李慧,也比送給我要強得多。


    而以李慧的處事風格,隻要孫敏提出來,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而且不惜代價,事實也確實如此,之後李慧多次說過,為了給孫敏這筆錢,她幾乎掏空了家底。


    對,這是極有可能。


    這件事本來已經過去了,可現在因為大公子被抓,又被翻了出來,對李慧來說,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啊。


    見他沉吟不語,張策連忙說道:“小林啊,你千萬別誤會,我絕對沒有任何責怪你的意思,隻是想把事情搞清楚,心浩也跟我說了,你們之間的關係一直非常融洽,你也是值得信賴的人。”


    “您和大公子見麵了呀?”林海問了句,不過話一出口,就有點後悔了,心中暗道,唉,這該死的好奇心啊。


    張策歎了口氣,並沒有正麵迴答,而是來了個顧左右而言他:“出了這麽大的事,當父母的能不著急嘛,首長講原則,但夫人就顧不上那麽多了,倒不是想徇私枉法,主要是想最大限度的挽迴影響,減輕處罰,這也是人之常情嘛。”


    “對,人之常情。”林海說完,略微思忖片刻,便將與孫敏認識和後來發生的事詳細說了一遍,當然,對李慧和孫敏曾經見過麵的事,隻字未提。


    張策聽罷,皺著眉頭問道:“據我所知,孫敏離開之前,和李慧也見過麵,李慧因此還被調查過,並向市委寫了份說明材料,有這事吧?”


    林海沒想到張策掌握得如此詳盡,隻好故作遺忘的道:“對,是有這麽迴事,時間太久了,你要是不說,我都快忘記了。”


    “李慧跟你聊過這些嗎?”張策試探著問道。


    “聊過,孫敏是他前夫丁兆陽資助過的大學生嘛,畢業之後,還給安排到了市電視台,她們之間一直就有來往,李市長對孫敏的印象也很好,聽說孫敏辭職要去南方發展,還特意給了她一筆錢。”林海說道。


    這當然不是真實的,事實上,李慧和孫敏之間的關係完全可以用互相敵視來形容。


    “就這些?”


    “是的。”


    張策陷入了沉默。林海也不再說什麽,兩個人就這麽對坐著,默默的喝著茶。房間裏的氣氛有些壓抑。


    半晌,張策終於開口了。


    與之前的和顏悅色不同,他的臉色有些陰沉,語氣也很凝重。


    “謝謝你了,小林,這麽晚了,把你折騰過來,聊著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實在是出於無奈啊,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人想搞事情,我們隻能應戰了,我會在撫川待上一段日子的,也許還會找你了解些情況,可千萬別嫌麻煩哦。”


    “不會的,我保證隨傳隨到。”林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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