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齊和林海不同。


    林海可以孤注一擲,把前途和命運都押在顧煥州身上,但蔣齊卻做不到。並非缺乏判斷力和勇氣,而是家大業大的他,實在輸不起。


    於振清從北京迴來之後,第一時間便找到了蔣齊,不僅通報了去京城的細節,同時還帶來了吳慎之的口信。


    吳慎之說,蘇鵬在世的時候,就多次在他麵前推薦過蔣齊,說是個可以托付重任的同誌,現在,蘇鵬雖然去世了,但這些話,他還是記得的。


    盡管隻有寥寥數語,且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內容,但出自吳慎之的口中,分量自然是很重的。事實上,真正的大領導說話,一般也都是這個路數,點到為止,留有餘地,至於其中的含義,就看你的悟性了。


    於振清在轉達上述這些話的時候,反複強調是一字不差,甚至連吳慎之當時的表情和語氣,都完整的複製粘貼,絲毫不差。


    蔣齊對這些話的真實性並不懷疑,隻是很納悶,本來是條鹹魚的於振清,怎麽就能和吳老爺子搭上關係呢?!這狗屎運走得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羨慕也好,嫉妒也罷,但情況擺在麵前,他隻能毫不猶豫的答應和於振清合作了。


    至於什麽都是蘇鵬的門生弟子之類的話,其實都是扯淡的,蘇鵬都沒了,門生弟子還有毛用!


    別看答應得痛快,但蔣齊心裏的小算盤也是打得劈裏啪啦響。他給自己定的原則是,合作可以,但隻當沉默的看客,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易出頭。


    原因很簡單,吳老爺子接見的是於振清,將來論功行賞,自然是於振清排在首位,而他能得到什麽,甚至還要看於的臉色,如此局麵,讓他跟李光旭正麵硬杠,傻子才幹呢!


    所以,從於振清在常委會上突然發難開始,他就開始保持沉默,在沉默的同時,無時無刻都在關注局勢的變化,直到李光旭昨天突然生病,他這才暗暗下了決心,是時候該亮明態度了。


    為了做到萬無一失,他故意向於振清提出了東撫新區的事,於振清也清楚,現在這幫人都在作壁上觀,所以,索性把一切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用他自己的話說,這叫虱子多了不咬!


    在得知李慧告狀未果之後,蔣齊心中的石頭總算落地了,看來,李光旭在這場較量中敗局已定,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麽可顧忌的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林海突然在會上開炮,言辭雖然不算很激烈,但卻讓於振清碰了個軟釘子。吃驚之餘,蔣齊隨即意識到了其中的嚴重性。


    據於振清說,林海和大公子是有深度交往的,而且是列入可信任名單的人。斷然沒理由在這個節骨眼上公開唱反調的。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林海沒瘋,智商也沒什麽問題,突然調轉槍口,其中必有蹊蹺。


    難道這小子提前聽到什麽風聲了?蔣齊在心中暗道,或者是顧煥州給了他某些指示?這還真不好說啊!果真如此,我還真不能急於跳出來。吳慎之確實牛逼,但在省內,還是顧煥州說了算的。


    這麽長時間,一直都在裝孫子,哪裏還差再裝這一會兒呢!不行,這個態,不能表啊。


    會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落在了蔣齊身上,可他卻緊咬牙關,就是一句話不說。


    足足過了半分鍾,就在他已經感覺撐不下去的時候,台下突然有人站了起來。


    秘書二處的田春林開口了。


    “我對林副市長的話有不同意見。”田春林大聲說道:“保持政策連續性確實很有必要,但及時糾正錯誤和調整方向,也是我們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之前的政策政令確實存在問題,難道就為了所謂的連續性,而任由其擴大下去嘛!在我看來,這是極其不負責任的做法,是懶政,是不作為!”


    在於振清為數不多的追隨者中,田春林是最年輕的,也是最有潛力的,小夥子名牌大學畢業,一表人才。


    以他的級別,在今天的會上是沒資格發言的,但見陳東和李培年半公開的支持林海,而蔣齊又遲遲不肯表態,如此一來,主席台上的於振清陷於進退兩難的境地,當著機關全體幹部的麵,一時無法收場。


    於是他便挺身而出,直接把矛頭對準了林海。如此一來,也等於是給於振清解圍了。


    林海當然不會讓田春林牽著鼻子走,聽罷隻是微微一笑,平靜的說道:“春林同誌,你可能是沒聽明白我的話,我隻是說,首先要考慮政策的連續性,並沒有否定糾正錯誤和調整方向啊。而且,你還忽略了一點,任何政令的出台,領導都是從多方麵考慮的,或許是我們站得不夠高,看得不夠遠呢?”


    “林副市長.......”


    田春林的話還沒等說完,就被後排的一個人打斷了。


    “田春林,人家蔣市長都沒吱聲,你算哪根蔥啊?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嘛!咋的,就算於副市長真當了書記,能提拔你當市長呀?多大屁股,穿多大褲衩,自己心裏沒點逼數嘛!”


    說話的人叫任學明,時任撫川市政府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


    每個單位都有這麽一類人,職務不高,為人仗義,人緣相當不錯。這種人一般脾氣都挺大的,或多或少有些靠山,在單位橫著膀子走路,很少有人敢招惹。


    任學明就是這種人。


    他和任兆南雖然是本家,但其實已經沒什麽血緣關係了,而且輩分還差著兩輩,真要按照家譜,得喊任兆南五爺。


    所以,別看他姓任,但能當上這個副局長,並沒借任兆南的光,真是憑著自己的本事幹上去的。


    這位仁兄是轉業幹部,說話罵罵咧咧的,但為人卻極其聰明,很早就和李光旭攀上了關係。


    李光旭非常喜歡他的直性子,並將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這個肥差交給了任學明。


    別小看這個部門,市政府機關的公務采購,都是由事務管理局承辦的,油水自然少不了。


    所以,任學明堪稱李光旭的鐵杆擁躉,號稱李書記指到哪裏,他就打到哪裏。


    按照他的性格,本來早就該跳出來質問於振清了,但這位老兄臨時有點事,來的時候,會都開到一半了。就在後麵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


    那時候,正好趕上於振清大談調整思路,他越聽越感覺不對勁,本來想著站起來說幾句,但苦於沒有發言的機會,正憋著一肚子火,林海開口了。


    林海的發言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李光旭當政十多年,機關裏的頭頭腦腦,至少有一半以上是他提拔的,其中不乏位高權重者,可事到如今,卻都裝聾作啞,最後居然是一個剛剛調過來兩個多月的年輕幹部站了出來,實在是有點諷刺的意味,任學忠感覺自己臉上有點發燒。


    現在,田春林對林海反擊,任學忠再也忍不住了,直接便罵上了。


    在市政府,任學忠是出名的暴脾氣,除了李光旭之外,誰的麵子都不給,與其他機關幹部不同,這是個隻要動手就絕不吵吵的主兒,田春林對他也頗為忌憚,更何況,今天這個場合,也確實輪不上他發言,還是有點理虧的。


    所以,被任學忠懟了一句,竟然沒敢還嘴,隻是訕訕的笑著道:“任局長,我隻是發表點個人看法而已嘛。”


    “誰允許你發表看法了!有沒有點規矩了!這是市政府,不是你家炕頭,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老於啊!你別坐在那兒跟個佛似的,把你手下好好管教管教,太他媽的不像話了!”


    我的個天啊,斜刺裏殺出個程咬金,幾斧子下去,把會場給攪合個亂七八糟,主席台上的幾個人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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