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看,你有什麽辦法?”林海問。


    二肥卻賣起了關子:“這可得保密,你就別問了,跟這幫人打交道,我屬於專家級別的。有得是陰招損招。”


    林海懶得跟他廢話,略微想了想,說道:“這樣吧,你把他們的行蹤和藏身地點摸清楚,並且派人盯著,需要的時候,我會通知你的。”


    “毛毛雨啦!分分鍾搞定。”二肥故意學著港腔說道。


    林海也不理睬他,徑直朝辦公樓走去。


    局麵雖然暫時控製住了,但善後工作如果沒處理好,事態隨時可能發生變化,對目前的林海而言,如果想牽著任兆南和大公子的鼻子走,那就必須把節奏控製在自己手中,而安撫住礦上職工的情緒,就成了眼下的重點。


    與礦上職工的對話一直在緊張進行中,其間,還有很多在市內打工的職工聽到消息後,也陸續趕來,會議室很快就坐不下了,於是,會場被臨時挪到了公司職工活動中心,即便如此,由於來的人太多,最後連活動中心門外都站滿了人,林海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嗓子都啞了。


    雖然累了些,但相比獲得的信息,還是值得的。


    最近幾天,工作組一直在鎮上對職工進行走訪調查,但折騰來折騰去,其實接觸的人並不算多。


    誰家都要過日子,兩年多沒開工資,總不能喝西北風吧,所以,絕大多數礦上的職工早就另謀職業了。剩下的要麽是遊手好閑,要麽是老弱病殘,而這部分人的訴求,往往並不具代表性。


    可今天卻不一樣,用大家的話說,以前礦上開全體職工大會,都沒來過這麽多人,除了幾十個在外市工作的沒趕迴來之外,能來的幾乎都來了,連幾個老病號,都被家屬用輪椅推了過來。


    開始的時候,礦業公司的總經理牛萬濤和幾個心腹還在,後來見人越聚越多,情緒也越來越激動,便感覺有點不對勁,於是找了個借口偷偷溜走了,如此一來,整個會場的氣氛就更放鬆和活躍,原本有些不敢說話的老實人,也都開口了。


    會議一直進行到晚上八點。通過交談,林海獲得了如下重要信息。


    一,柳杖子礦業公司在停產前半年,還引進了一批設備,總價值近千萬元,而這批設備在公司的財務賬目上,已經折舊報廢了。


    二,礦上不僅拖欠工人的工資,還欠著好幾年的三險一金,而這筆錢,在礦上提供的還款清單上並沒有體現。


    三,柳杖子礦曾經多次瞞報虛報安全生產責任事故,迄今為止,還有多名因事故死亡和致殘的工人,沒能拿到應得的撫恤金。


    四,一年前,礦上以資金緊張為由,強行向職工集資,按照行政級別,從每人從一萬到三千元不等。由於政府有明文規定,企業不得向職工硬性攤派集資,所以,礦上換了個名頭,將這筆錢稱之為崗位風險抵押金。拒不繳納風險抵押金的職工,即被視為自動放棄崗位,企業有權與其解除勞動合同而無需賠償。


    無奈之下,大家隻好咬牙把錢交了上去,據當時的財務人員迴憶,全公司總計集資了將近七百多萬,而如此巨大的一筆款項,居然在公司的財務賬上壓根就沒有反映出來,也難怪審計的李老說,從來沒見過像柳杖子礦這麽混亂的賬目了。


    很多職工反映,礦上之所以急於搞轉製,其實就是為了掩蓋這麽多年經營上亂象,通過體製改革,將國有資產低價甩賣給私人,不僅可從中獲利,還能把之前的爛賬一筆抹掉,可謂一舉兩得。


    至此,林海對柳杖子礦的真實情況算是有了個全麵的了解,他對所有人的發言都做了詳細的記錄,並留下了聯係方式。


    當然,這個會主要談得是欠薪的事,所以,他必須有個明確的態度。


    說實話,這是要承擔相當風險的。


    市裏所有領導都借故躲了,擺明了要耍他一個,而他說出去的話一旦無法兌現,這個大黑鍋肯定是沒人幫忙分擔的,隻能實打實鑿的扣在他的腦袋上,就算是銅筋鐵骨也吃不消。


    今天這個場合,想說幾句模棱兩可的話蒙混過關,顯然是行不通的,搞不好,剛剛與大家建立起來的信任便會瞬間土崩瓦解。


    思忖再三,林海還是決定把李光旭抬出來,也隻有這位爺出麵,才能為他贏得時間和空間。


    “同誌們,聽大家說了這麽多,我的心情很複雜,大家反映的問題,我會如實上報市委市政府的,等待進一步的調查核實結果,在此之前,我不便發表什麽議論,但這並不妨礙我給同誌們一個解決問題的時間表。”


    他的語速不快,為得是在每個字說出之前,都在腦子裏提前過一遍,盡量的做到沒有疏漏。


    偌大的職工活動中心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唿吸,側耳傾聽。


    他繼續說道:“有人問,南風集團很快就要接手了,為什麽突然又被叫停了呢?”


    說到這裏,他略微停頓了片刻,環視了圈會場,見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的聽著,這才緩緩往下說道:“因為市委李書記想探索一條體製改革的新路,哦不,這麽說不準確,事實上,國內已經有很多地區,在國企的體製改革中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李書記組織我們充分學習了這些經驗,結合我市的實際情況,打算在柳杖子礦的體製改革中,引入競爭機製,最大限度的保護國有資產的完整性和廣大職工的利益。”


    “請問林副市長,現在社會上都傳,說是京城的吳大公子看中了咱們礦業公司,這是真的嘛?”有人問道。


    林海思忖片刻,微笑著說道:“我不清楚你所說的社會上瘋傳到底是什麽概念,但我個人並沒有聽說過這個傳言,當然,我不知道,也不意味著沒有此事。在我看來,有人參與進來,總比一家獨大要好吧?至少多了討價還價的機會嘛,無論是對企業還是在座的諸位,都是有益無害的。”


    “說了半天,你的意思就是,我們的工資還是遙遙無期唄。”


    林海深吸了口氣:“不,李書記派我來,就是解決這個問題的,不光要解決拖欠的工資,還要解決風險抵押金的返還,但這需要時間,請同誌們多多理解。”


    “我們可以理解,但總要有個期限吧?!”有人大聲說道。


    林海沉思片刻,鄭重其事的說道:“我來之前,李書記親口告訴我,以半年為限,半年之內,如果不能解決問題,他引咎辭職。當然,我也一樣。”


    此言一出,全場愕然。


    在撫川,李光旭絕對是土皇帝般的存在,現在皇帝居然說半年之內解決不了就辭職,決心如此之大,怎麽能不令所有人為之動容呢?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會場裏很快就爆發出一片掌聲。林海畫下的這個大餅,讓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實在是膽大妄為了。


    “好了,今天時候也不早了,大家明天還要工作,我也要趕緊向李書記匯報,就暫時到這裏,行嗎?”林海說道。


    眾人表示同意,大部分人開始退場,但還有少數人圍著林海,提出各種問題,他也耐心解答,等把這些人打發走了,再看時間,已經是快夜裏十點了。


    不光他累,工作組的其他人員也精疲力盡,林海正張羅著想帶大家去吃點夜宵,他的手機卻突然響了,拿出來一瞧,來電話的居然是李光旭,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他屏退左右,找了個沒人的房間,關好了門,這才把電話接了起來。


    “您好李書記,您的病......”


    他的話還沒等說完,李光旭那邊就已經開罵了:“林海,你這膽子也太大了吧,打著我的旗號招搖撞騙也就罷了,怎麽還敢假傳聖旨呢?我他媽的什麽時候說過,半年之內解決拖欠工資的事啊?”


    林海倒也不慌,笑著問道:“李書記,您咋這麽快就知道了呢,難不成在我身邊還安插了眼線?”


    李光旭愣了下,但仍舊氣勢十足:“少他娘的打岔!你四處吹牛逼,讓老子給你擦屁股,告訴你,門兒都沒有,解決不了,你自己以死謝罪吧?”


    林海歎了口氣,淡淡的道:“如果您引咎辭職,我以死謝罪也無妨。”


    “放屁,我憑什麽引咎辭職啊?”李光旭喝道。


    林海聽罷,冷笑一聲,說道:“李書記,您是不是忘了呀,您親口說過的,這是一出獨角戲,隻要我能把火點起來,隨便我怎麽折騰都可以,難道這些都不算數了嘛?”


    李光旭一時語塞,吭哧了半天,最後嘟囔道:“那你也不能打著我的旗號胡說八道呀。柳杖子礦是個大窟窿,好幾個億啊,半年之內解決,你讓我去搶錢啊。”


    林海笑著道:“包括您在內,所有人都躲的遠遠的,隻想看我的笑話,我隻不過是給群眾畫個大餅而已,有何不可?再說,幾個億算什麽?以撫川的經濟狀況,這筆錢並非拿不出來,隻是看您想不想而已,我是這麽認為的,如果在半年之內解決了,這不是也算是您的政績嘛。當然,我事先沒請示,肯定是不對的,如果您對我不滿意,那可以換人嘛。”


    “你!”李光旭被噎的半天沒說話,最後長歎一聲道:“奶奶的,這筆賬我先給你記著,等事情過去之後,咱倆再算!”


    “那您就順便多記上幾筆吧。”林海說道:“以後免不了還得把您抬出來的,沒辦法,誰讓您有這個威信呢!”


    李光旭哼哼唧唧的,明顯是啞巴吃黃連的架勢,最後長歎一聲道:“也罷,你這臭不要臉的派頭,還真有老子當年的風采,可能真應了那句話了,惡人自有惡人磨啊,想不到竟然被你個臭小子給敲了竹杠,但你也別高興太早了,我的便宜,不是那麽好占的,是會付出代價的。”說完,也不待林海迴話,便直接掛斷了。


    林海心中暗笑,腦海中想象著李光旭氣急敗壞的樣子,一天的疲勞,都減輕了許多。


    正竊喜之際,走廊裏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房門一開,任兆南耷拉著臉走了進來,跟在後麵的二肥則不住的朝林海使眼色。


    林海心中有數,並不慌張,隻是微笑著說道:“任總,這麽晚了,您怎麽過來了?”


    任兆南也不吭聲,徑直走過來,拉過把椅子,在林海對麵坐下,然後皺著眉頭說道:“林副市長,是我做錯什麽了嘛?”


    “此話怎講?”林海不慌不忙的說道。


    任兆南揮了揮手,示意二肥先出去,然後才緩緩說道:“自從你來撫川之後,我沒有虧待你,在很多場合,給足了你的麵子,對吧?”


    林海沉思片刻,冷冷的說道:“是的,您給足了我的麵子,但有一點您可能想錯了,或者說,我們之間的認知有所不同。”


    “什麽?”


    “麵子啊。”林海平靜的說道:“我從來不覺得麵子有什麽重要性,您給也好,不給也罷,其實都無所謂,在我看來,麵子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價值的東西,所以,我這個人隻看重利益。”


    一句話讓原本氣勢洶洶,大有興師問罪架勢的任兆南愣住了,低著頭思忖片刻,語氣竟然緩和了下來。


    “利益,難道我們之間沒有共同利益嘛?”


    “或許有,但至少我現在還沒看到,我隻知道,我被李書記臭罵了一通,如果今天再激出事端,那恐怕就不是臭罵這麽簡單了。”林海慢條斯理的說道。


    任兆南皺著眉頭:“老弟啊,你為啥這麽沉不住氣呢?王波沒跟你說嘛,會讓你出個大風頭的。”


    林海笑了下:“如果把下雨的權利交給一個賣雨傘的,那恐怕這個世界上就沒有晴天了,任總,您很有實力,非常值得我敬畏,但還是那句話,遊戲是有規則的,不能您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如果您不遵守規則,那我就恕不奉陪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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