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根鬥走到大義家中,大義正在屋裏吃飯,見賀根鬥一幫人進門,急忙放下飯碗。賀根 鬥炕上坐定,說∶“今日你咋?說好的,叫你今日來大隊部,咱一班人商量一下接帳的事, 這等那等不見你人。你以為造反派決定讓你把賀振光的帳接下來,是和你說著耍哩嗎?聽人 說你又朝郭大害屋裏去了幾趟,這是啥事?你不要以為你不接帳,我們就再尋不下人了!咱 鄢崮村四條腿的驢不多,兩條腿的人多得是!你甭以為咱鄢崮村沒人!前幾天夜裏你是答應 得好好的,你說為咋?把你娃有啥了不起的,叫我這請恁勸?何況這幾日,你還有個很重要 的任務,就是監督著社員家家戶戶都將請示台建立起來。你人不來,我們再安頓誰辦?地主 分子鄧連山的請示台都建立起一個多月了,每天晚睡早起,在請示台前領著他娃向毛主席念 叨,而我們貧下中農沒有搞成,你說這事丟人不丟人?說起來讓人笑話!你好好思謀一下這 些事情,辦是不辦由你!老實說,你明早不來,咱就將過去的話一筆勾銷,你走你的。日後 造反派再不指望你啥,但有一條,牽扯到郭大害的問題,叫你提問,你都得到大隊部來!”


    《騷土》第三十七章(2)


    立刻註冊新浪免費郵箱,激活1g空間大義連忙說道∶“不是我不去,今早我耽擱了一會,攆到大隊部時,你已經帶上人走了 。心想跟季工作組說,又怕挨照(批),沒敢言喘。”賀根鬥說∶“既是這相,你也不該不 來,到現在,我們一班人甭說晚飯,連午飯還沒顧得吃,你說辛苦不辛苦?你倒好,一人坐 下吃開了,不理事務。我活了這一輩子,啥沒看透?革命就得有革命的樣子,吃飯是個啥嘛 !關鍵是你心裏頭還撂不下大害,你說是否?你與他結拜弟兄。結拜弟兄是啥?是地主老財 作風!聽說你們在大害窯裏掛著一副對子,上頭寫著‘結義為仁’四枚大字。你曉‘仁’是 什麽意思?共產黨不講這東西,造反派也不講這東西,但地主老財、資產階級講。這是為什 麽?這是因為他們要剝削貧下中農,要欺壓窮苦百姓!你跟上大害,大害將你領到陰溝裏了 ,你還以為他叫你赴宴哩!”大義道∶“我曉我曉,你再甭說了,明早我就過去,聽你安頓 !”賀根鬥一笑,說∶“我們這也就散了,大家先迴去吃飯。晚上照常學習。”眾人點頭。


    話說那富堂老漢眼看不行時受到針針如此款待,也倒是甚為相得。此時說來也急。栓娃 這賊叫他去喚洪武,他人半晌倒不見影了。他跑到大隊部裏,為看熱鬧把這頭忘了。原來他 一進門看見縣上來了幾名學生,個個血頭爛麵,唿著喊著對季工作組說話,隻道是縣上形勢 緊張了。“紅聯”仗著縣南的部隊沒收了“紅造”的槍枝彈藥,如今又攻進縣機關。兩派打 得兇。但“紅造”缺乏武器,眼下形勢十分惡劣。季工作組端坐在炕上始終沒有言聲。


    到後來,季工作組叫住呂連長說∶“是這,你能否馬上給我將鄢崮村造反隊帶出去?” 呂連長沒說的,巴望這事巴望了一輩子,年年訓練年年訓練,就是沒遇著實戰的機會。再加 上龐二臭如今在縣上的情況,長久心裏不服,如今一聽這話,心興得要跳出來,哪有不去的 道理?於是,一個立正動作,幹幹脆脆地道∶“能!”季工作組道∶“能就好,今夜咱就出 發。通知民兵注意保密!賀根鬥同誌,賀根鬥同誌哪去了?”眾人四下一看,說不曉。


    季工作組生氣了,罵將起來∶“我看這賀根鬥是個扶不起的天子,學習開會你看他,棗 胡鈄幼不牢,一會兒做這一會兒做那,單見都是他的事情!”


    正說著,賀根鬥風塵僕僕地跑進來了,說道∶“說叫我,咋?有啥事?”季工作組將所 有情況簡單敘過,最後說∶“現在,鄢崮村的大權都交給你了,一定得提高警惕,以防階級 敵人利用我們後方兵力空虛,向我們新生的革命政權反撲。”賀根鬥道∶“你且放心,有我 根鬥在,就有鄢崮村的革命政權在,但有意外,你迴來把我的人頭提了!”季工作組又叮嚀 他說∶“千萬注意保密!”賀根鬥道∶“這你心放肚裏。”


    說過,一幫人馬造飯的造飯,收拾傢夥的收拾傢夥,詭詭秘秘,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 甭看是農民,但到事上的確像部隊。逃到台灣的蔣委員長,就輸在這些尋常人手裏,你看奇 也不奇!


    季工作組將這一切安頓妥帖,瘸著迴家,一進院門,迎麵碰見洪武背著藥箱慌裏慌張地 往出走,問是啥事,洪武道∶“把事瞎了,老漢得了腦溢血,沒救下了!”季工作組聽到這 話,方想起上午時針針因何恁事急慌忙地喚他。這匆匆撂開腿子趕了進去,推開窯門一看, 但聽燈影裏頭針針帶著兩個碎娃,跪在老富堂跟前扯著嗓門,號叫得有腔有調。有道是:夫哇,你就這樣狠心撇下妻兒們去了——你舍了你麵前這二女一男,由兒女隨寡妻苦熬饑寒;你舍了你麵前這黃土高天,將犁杖與耬耙撂在墊邊;你舍了你麵前這莊廓一院,風掃樹樹掃風淒悽慘慘;你舍了你麵前這油燈一盞,挨黑了妻與誰燈下諞閑;你舍了你麵前這糊飯一碗,食盤邊不見你喜眉笑顏;牛哞哞羊咩咩驢兒嘶喚,鄉親們看著你眼雨漣漣;兒哭爸女哭爸妻哭老漢,白沒咋你怎就命歸黃泉;春天裏妻隨你奔走渠沿,採得那楊槐葉搓成菜團;夏天裏妻隨你勞作不斷,頂日頭背月亮掙紮田間;秋天裏妻隨你拾禾磨麵,食一頓好吃貨滿心喜歡;冬天裏妻隨你扶犁東岸(邊),忍得餓忍得凍為的來年;你隨妻且算是一十六年,十六年你為妻忍辱求全;不是妻不曉你心頭作難,苦啊苦,苦日子叫蒼天蒼天無言;天皇皇地皇皇何不睜眼,為何讓我的夫如此落憐;夫哇夫,我的好不惶可憐的夫吶——見此情形,季工作組立刻覺著頭髮根子都炸起來,少不得走過去,先拿大道理安慰她。 那針針一聽是季工作組的聲音,氣不打一處來,恨著轉過臉,淚眼汪汪地道∶“呸,學你的 文件、革你的命去!我就不信你這班人,一旦革命便成了千年的王八萬年的蛇,守住石頭縫 子長生不老!你自問,自你住到你富堂哥這裏幾個月來,啥事央求過你嗎?當著一院子人, 你朝我耍威風哩!你蔥插到鼻子窟窿裏裝得真像,革命哩,革你娘的腿去,看你娘把你生下 來,叫你六親不認!我今日算把你這革命人的心腸是看透了!不怪人說你們是‘嘴頭上政策 念得順,背路地使著連枷棍’,沒一個好東西!你說說,這些日子熱了冷了,啥時不都是替 你想著,將你是黑地白日地加意伺候,你咋這沒良心哩嘛!這我也不嫌說話難聽,不是說, 把你婆娘伺候不到的地方我都給你一一伺候了!你說你是個啥?白眼狼!吃人肉不看人臉的 白眼狼!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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