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葉氏被鄧芃的溫柔再次哄得眉開眼笑。


    另一邊,薑芙則是一麵放好手裏的甕,一麵向小爆打聽。


    “林老姨娘和林越,在原著裏如何了?”


    小爆翻翻書:“原女主是六歲的時候穿過來的,所以書裏從她六歲開始寫起,那時候林老姨娘已經不在了。至於林越,倒是提了一筆,說是中了進士,後來做了禦史,為人剛直,上任之後咣咣一頓彈劾權貴,在皇帝推行新政失敗的時候,直接做了炮灰,被貶到嶺南一帶做縣令,半道兒就得病死了。”


    沒根基的寒門官員,還得罪人,不擼你擼誰,薑芙暗忖。


    聽著不咋樣啊……


    不過,都這個時候了,也輪不到她挑三揀四的。


    都是炮灰,誰瞧不起誰啊。


    她調整了一下心態,又盤算著要如何離開。


    林越那裏是冷灶中的冷灶,如果調過去,完全屬於發配邊疆,絕不會有人和自己搶。


    唯一的問題是,賣身契。


    葉氏如果還想繼續拿捏她,完全可以先把人送過去,卻壓根不提賣身契,裝作忘了。


    到時候,薑芙的小命照樣攥在她手裏。


    新主子舊主子,她兩頭得不到好。


    再加上,薑芙至今還記得,林越那張清冷疏離,滿是淡漠的臉。


    帥是帥得很,但不像是個好相與的啊!


    隻能見機行事。


    薑芙剛坐下,氣還沒喘勻,碧荷又來傳話。


    “薑芙姐姐,夫人說想吃雲朵糕了,怕其他人蠢笨,手也不幹淨,叫你親自去做。”


    語氣裏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幸災樂禍。


    說來,這雲朵糕很像現代的一道菜,雪綿豆沙。


    雪白的外殼,炸得蓬鬆柔軟,像天上的雲,裏麵還裹滿了甜滋滋的豆沙餡兒。


    故而得名“雲朵糕”,既好吃,又好看。


    但做起來可就麻煩了,因為隻能靠手動攪蛋清,非常辛苦。


    而且,這點心不可能隻做一份,等做好了,葉氏肯定要往各處送。


    婆婆妯娌小姑的,哪裏都不能落下。


    這意味著,薑芙很可能要打一大盆甚至兩大盆蛋清,估計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薑芙站起來,直視著碧荷的雙眼:“夫人說的?”


    碧荷的目光有些閃爍:“那是自然。”


    其實是鄧芃和葉氏在聊天,說起點心,碧荷就在一旁大著膽子湊趣兒,提了那麽一嘴。


    葉氏“順口”就吩咐下來,還在鄧芃麵前誇薑芙做事細致。


    點點頭,薑芙換了一身舊衣服,徑直去了廚房。


    但她去的可不是日常給葉氏做吃食的小廚房,而是伯府的大廚房。


    世子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頭忽然來了,管著大廚房的王婆子又驚又喜:“姑娘怎麽來了?可是世子夫人有什麽吩咐?”


    說話間,心裏已經顛來倒去翻了十八個個兒,生怕哪裏出了紕漏,得罪了主子。


    薑芙含笑:“是我們夫人想吃雲朵糕。”


    王婆子一聽,頓時鬆了一口氣,白胖的臉上堆滿了笑。


    “怎麽就勞煩姑娘親自走這一趟,找個小丫頭來說就是了。”


    說罷,又張羅著要讓她嚐新出鍋的千層酥,這東西隻有剛做好的時候才最香。


    薑芙擺手謝過:“夫人指名叫我來做,雲朵糕做著麻煩,要抓緊才行。”


    好在大廚房這裏一年四季都準備著各種食材,更不要說如今是過年,肥雞大鴨子,魚翅海參之類的都有,遑論雞蛋,紅豆這些。


    薑芙忙乎到半下午,終於做出足夠送到各院的雲朵糕。


    這東西繁瑣,就連張氏都稀奇:“大廚房忙得腳不沾地,如何顧得上做這個?”


    她如今不管家,消息自然沒那麽靈。


    身邊伺候的人出去轉悠一圈,迴來便在張氏的耳邊嘀咕開了:“聽說是世子夫人點名要吃的,薑芙做的,兩隻手都抬不起來了。”


    都是人精,一聽就知道,這是葉氏在拾掇丫頭。


    又說起尤媽媽今兒一早被送走,說是她上了年紀,去莊子上榮養。


    張氏冷笑:“這是哪門子的榮養,竟要偷偷摸摸地出府?我不耐煩搭理她院子裏的事體!哼,看著像個知書達理的,其實是條糊塗蟲,親家夫婦實在不會教養女兒!”


    這話就很重了,誰都不敢接話。


    其他各房陸續收到點心,可惜大年下的,誰都不缺吃少喝,再貴重的點心也顯不出來什麽。


    甚至有人嚼舌根:“大家都忙得什麽似的,偏她風雅,又是采雪煮茶,又是做糕點,把下人指使得團團轉,好不尊貴!”


    這些話自然不可能傳到葉氏的耳朵裏。


    但出了葉氏的院子,沒了約束,難免越傳越離譜。


    到初六那天,張氏忍不住說了葉氏兩句。


    “正所謂管家三年狗都煩,我曉得你多有不易,遇到那不聽話或不懂事的,交給管事的去調理,實在不成,提腳賣出去也不算什麽。隻是莫要太磋磨了,世子還有幾個妹妹,如今也一年大似一年,準備著相看人家,萬不可傳出什麽不好聽的話兒。”


    張氏一邊慢悠悠地撚著手裏的佛珠,一邊說道。


    把葉氏弄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迴到自己屋子裏,她便撲在床上嚎啕大哭,委屈得不行。


    她以為張氏知道了尤媽媽做下的醜事,實在羞赧。


    碧荷連忙去哄勸,又催著白菡去端熱水,給葉氏梳洗。


    薑芙沒跟著,她一直坐在小杌子上,握著鑷子,低頭挑著燕窩上的細毛。


    這活計不僅費眼,累脖子,而且因為擔心燕窩碰到油脂,手上絕不能塗任何潤膏。


    幾天下來,薑芙的手肉眼可見地糙了不少。


    給燕窩挑毛,撿花瓣什麽的,原本是白菡帶著幾個小丫頭做,如今都歸了薑芙。


    以至於從初一到現在,出出進進的,都是碧荷和白菡跟在葉氏的身邊,儼然成了心腹。


    有那伶俐的小丫頭一口一個“碧荷姐姐”“白菡姐姐”叫得親熱,主動給二人送飯倒水,縫衣服繡帕子什麽的,巴結得厲害。


    反倒是薑芙成了沒人理。


    聽著葉氏嗚嗚的哭聲,薑芙一動不動,繼續幹活。


    直到全都挑好了,她才起身,把燕窩送去小廚房燉上。


    碧荷扶著葉氏,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絞了熱熱的帕子蓋在額頭上。


    葉氏哽咽:“我就知道,因我一直未給世子生下一兒半女的,都看我不順眼……”


    碧荷一臉同仇敵愾地小聲嘟囔道:“老夫人也太欺負人了,咱們夫人每天睜眼就是一大攤子事,哪像她們似的,吃吃喝喝,就知道享福!”


    見她說得實在太不像樣,白菡也皺眉,輕輕搖頭:“慎言!這也是咱們能說的!”


    碧荷噘嘴:“我這不是替夫人抱不平嘛!”


    白菡上前一步,把帕子取下,又重新泡在熱水裏。


    她絞著帕子,欲言又止:“隻是……伯府不似尋常人家,到底還需要男丁承爵,否則,豈不是便宜了那幾房?”


    這句話仿佛刀插在葉氏的心頭,刺得她臉色慘白。


    子嗣,又是子嗣!


    如果不是沒兒子,張氏哪裏敢三天兩頭給她話兒聽!


    如果不是沒兒子,尤媽媽哪裏至於兵行險著,如今被趕到莊子上去了!


    葉氏捶著床沿,麵色猙獰,口中恨恨道:“我要生,我要生,我一定要生兒子!生多多的兒子!”


    誰都能生,憑什麽她不能!


    看著魔怔了一般的葉氏,站在門口的薑芙悄無聲息地往後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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