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聽出她語氣裏的戲謔,隻見他腳步一頓,但卻沒說什麽。


    在薑芙對麵坐下,陸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也去墊墊肚子。”


    薑芙隨手拿起麵前的一盤點心,遞給自己的婢女,讓她先下去。


    等涼亭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薑芙才壓低聲音問道:“你的傷怎麽樣了?”


    這裏是長寧長公主名下的別苑,而且以陸硯的謹慎性子,肯定早就安排好了,她不必擔心被人偷聽。


    陸硯本來也是特地來找薑芙的,聞言,他沒有隱瞞:“許先生說,需要靜養多日,好在沒有傷到心脈。”


    薑芙長舒一口氣。


    陸硯以為她沒聽清自己的話,又補充道:“許先生如今在我身邊。”


    在他離開侯府不久,作為府醫的許先生就提出告辭,永寧侯稍作挽留,但對方去意已決。


    對此,薑芙倒是一點兒也不奇怪。


    她假裝恍然大悟:“哦,原來是被你挖牆腳去了!”


    陸硯猶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說道:“他一直都是我的人,當然要隨我離開。”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想告訴她。


    薑芙挑眉,陸硯居然主動挑明了許先生的身份?


    這倒是有意思了。


    “怪不得不管你傷得多重,都能很快痊愈,原來早就收買了許先生!”


    她決定索性繼續裝下去。


    陸硯氣結:“我為什麽傷得重?你之前究竟是多恨我,非要讓我死不可!”


    話題逐漸變得危險,薑芙生怕他和自己算舊賬,連忙用幹淨帕子墊著一塊棗泥糕,諂笑著遞給陸硯。


    他麵無表情:“我最討厭吃棗泥糕。”


    拍馬屁失敗的薑芙:“……”


    她趕緊把手縮迴來,笑容更諂媚:“那我吃這個,你吃別的。”


    話音剛落,陸硯就一把把那塊棗泥糕搶走了。


    然後,皺眉咬了一口。


    那表情,跟吃毒藥差不多。


    薑芙心說我怎麽知道你愛吃啥啊,棗泥糕離我最近,我就拿了唄。


    勉強吃了兩口,陸硯還是決定不折磨自己了。


    他把棗泥糕拈在指尖,也不丟掉,就垂眼看著。


    “對了,”薑芙把上半身往前湊了湊,小聲問道:“四皇子傷得如何?現在外麵說什麽的都有,我昨天還聽見下人們偷偷說他隻剩下一口氣了,真的假的?”


    陸硯冷笑一聲:“當然是假的。”


    一聽這話,薑芙不禁有些失望。


    要知道,四皇子是奪嫡熱門人選,如果他早早死了,會省很多事。


    “原來你行動失敗了?四皇子沒事,你還白挨了那麽重的傷,得不償失啊!”


    薑芙的一雙美眸緊緊地盯著陸硯的胸前,恨鐵不成鋼地搖著腦袋。


    被她看得一陣尷尬,陸硯低咳一聲,這才解釋道:“他也受了傷,我不算無功而返。”


    薑芙黯淡的眼睛倏地亮起:“傷在哪裏?”


    陸硯隻覺得臉上有一股熱氣在蔓延,他假裝口渴,呷了一口茶,緩慢地品嚐著。


    看他喝茶,薑芙也覺得嘴裏發幹,也拿起杯子。


    長公主用來待客的茶葉,自然是最好的,薑芙不浪費,一口口喝得開心。


    “此事不便告訴你。”


    陸硯沉吟片刻,還是決定不說。


    薑芙留意到,他說的是“不便”,而不是“不能”。


    “哪裏就不便了?那你想個便的辦法,你那麽聰明。”


    她覺得隻要自己堅持不懈,還是可以打聽出來的。


    被薑芙誇聰明,陸硯到底隻是一個少年,難免心中受用。


    於是,他委婉說道:“四皇子以後子嗣有礙。”


    “噗!”


    薑芙噴了一口茶。


    她趕緊用袖子抹抹嘴。


    想了想,薑芙把聲音壓得更低:“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啊,這個‘子嗣有礙’,是指有子嗣的結果有礙呢,還是指有子嗣的過程有礙呢?”


    哎,和這些人說話也太費勁了,薑芙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麽一個文雅的說法。


    一句話,是不孕不育呢,還是小四皇子徹底廢掉不中用了?


    “噗!”


    這一次,是陸硯噴了茶。


    他重重撂下茶杯,一張臉發紅:“你、你從哪裏學來的渾話?”


    薑芙詫異:“怎麽就渾了?我這不是好奇以後薑菀會不會守活寡嗎?”


    雖然她說得理直氣壯,但陸硯依舊不悅。


    “以後這種話不許再說。”


    他伸手彈了彈薑芙的腦門,目光落在她頭上的那朵粉玉桃花。


    薑芙也忍不住摸摸頭:“是你挑的吧?眼光不錯。”


    陸硯輕哼:“我讓逐風去選的。”


    行行行,你說了算,薑芙才不在意。


    “我已經派人去了白氏的夫家那邊,但路途遙遠,一來一迴需要時間。另外,做事不可再魯莽,遇到實在解決不了的事情,就叫人去藥王廟街的孫記當鋪找掌櫃的,他會幫你。”


    收迴了手,陸硯正色道。


    薑芙傻眼了,這怎麽忽然一副交代後事的語氣?


    他看出她的驚愕,主動解釋:“接下來我會離開京城,兩三年內都不會再迴來。”


    龍騎衛那邊還在到處緝兇,即便陸硯不擔心暴露,但安全起見,他還是準備聽取謀士們的建議。


    薑芙這才了然地點點頭。


    她猜測,等陸硯再迴到京城,應該就是他考取狀元的時候了,在他十八歲那年。


    這麽一來,劇情又被拉迴到原有軌道上。


    “那你也一切多小心。”


    薑芙明白,別看自己的存在很逆天,但其實她插手不了一些注定會發生的事情。


    見她這麽平靜,連一點離別愁緒都沒有,陸硯頓了頓,既感慨薑芙似乎是真的懂事了,又鬱悶她對自己竟一絲不舍都沒有。


    太沒良心了啊,虧他以德報怨!


    這麽一想,陸硯從薑芙的發間扯下一支小小的珍珠釵,一把攥在掌心。


    “你幹嘛?”


    薑芙捂著腦袋,狠狠瞪他。


    這種小釵是用來固定發型的,她十分擔心自己會披頭散發,豈不是當眾丟人。


    “禮尚往來。”


    陸硯瀟灑地揮揮手,走了。


    薑芙沒坐多久,又有侍女過來,說即將開宴,請她過去。


    薑芙趕緊讓自己的婢女為她整了整衣衫,確定沒有任何不妥當的地方,這才離開涼亭。


    能看得出來,長寧長公主今天的心情很不錯,她坐在上首,笑吟吟地看著底下的年輕後輩們。


    男女賓客之間,由一道花牆隔開,借著花朵的空隙,雙方可以隱隱約約看見彼此。


    薑芙注意到,男賓那邊有人在吟詩作對,而這邊已經有不少貴女微微紅了臉。


    “長公主,這是陸公子親手摘下來的,請您賞玩。”


    一個侍女恭敬地將一枝新折的花枝送到長寧長公主的麵前。


    隻見長寧長公主臉上的笑意更深,她接過那花,輕聲嗔道:“這孩子,哪裏就用得著他親自動手了?去,叫他過來。”


    等陸硯一出現,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不少人的神色都變得極其微妙——


    這、這難道是長公主新找的麵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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