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芙到了仁明殿外,張皇後身邊的宮女一見到她,先是一驚,然後便恭敬行禮:“奴婢見過太子妃娘娘。”


    薑芙讓她起身,同時問道:“娘娘今日如何?”


    “迴太子妃娘娘,皇後娘娘已經好多了。”


    宮女謹慎地迴答了一句,並不多說。


    張皇後年近五十,氣質雍容,舉止端方,她是英宗當年特地為兒子求娶的妻子,幼承庭訓,是標準的京都貴女。


    相比之下,田皇後的娘家簡直沒法看,不過是康王封地的一中等官吏人家而已。


    沒辦法,帝王的愛與不愛就是這麽明顯。


    英宗疼愛宣宗,便給他千挑萬選一個極好的嶽家。


    而仁宗對老康王這個兒子感情平平,早早打發他就藩,更是隨手指了一個王妃。


    連老康王妃的出身都尋常,到了康王那裏,他當時也隻能娶到田氏女。


    可是,誰又能想到,這對夫妻如今竟有這樣的造化!


    薑芙收起心思,向張皇後行禮。


    張皇後不過一身半舊不新的尋常宮裝,頭上二三飾物,因為生病,瞧著清減了不少,隻是精神頭兒倒還好,尤其那雙眼睛,未見一絲混沌,似乎比年輕人還通透明亮。


    “快起來,好孩子,到哀家身邊來坐。”


    張皇後催促道,滿臉帶笑,指了指旁邊的位置。


    薑芙從善如流地坐下。


    她先問候張皇後的身體,二人你來我往地說了兩句場麵話。


    張皇後話鋒一轉:“可是在慈元殿受了什麽委屈?”


    因為她占著仁明殿不走,田皇後隻好命人按照皇後規製,重新布置了慈元殿,將其作為自己的住所。


    從薑芙離開慈元殿到現在,連半個時辰都沒有,但消息竟然已經傳到了張皇後的耳朵裏,足見她對後宮的把控能力有多麽恐怖。


    田皇後拿什麽跟人家鬥?


    她倒是從梁靜茹那裏得到了勇氣,但是並沒有從那英那裏借到一雙慧眼啊!


    薑芙低下頭,她輕輕歎了一聲,眼眶微紅地說道:“母後嫌我未能給太子開枝散葉……”


    把一個被婆婆磋磨的小媳婦演得十分傳神。


    聞言,張皇後拍了拍薑芙的手背,柔聲開解道:“別難過,生兒育女都是天意,更別說咱們皇家一向子嗣不豐,要怪也怪不到你的頭上。就拿先帝和哀家來說,當初不也是成婚四五年,才有了宇兒……”


    說起這個,她的聲音也微微哽咽:“你和太子都年輕,可有什麽好著急的呢?小夫妻感情好,不在乎多等一年半載,這懷孕也是急不得的,越急越不來。”


    薑芙趕緊做出一副悉心受教的姿態,臉上也適時地流露出濃濃的感激之情。


    “皇後娘娘,您對我真好!”


    “咱們雖然沒有婆媳緣分,但在我心裏,一直是把你當親女兒一樣的。”


    張皇後握著薑芙的手,同樣一臉動容。


    她知道她在演,她也知道她在演。


    但她們肯在對方的身上用心思,這就是一個很好的信號。


    眾所周知,太子妃薑氏入主東宮之後,便隻親近她真正的婆婆田皇後,與張皇後不冷不熱。


    如今薑芙主動示好,張皇後又不傻,馬上予以迴應。


    待親自侍奉張皇後喝了藥,又等她睡下,薑芙這才離開仁明殿,迴到東宮。


    她屏退左右,一邊閉目小憩,一邊捋順人物關係。


    “田皇後想抱孫子,她急著給劉密納妾,所以你想走張皇後的路子,阻止女主進宮?”


    小爆猜測著薑芙的動機。


    薑芙笑了:“田皇後的確想要給劉密納妾,但張皇後想要給劉密納妾的心思,一點兒都不弱於田皇後。你看著吧,在這件事上,這兩個女人倒是難得地統一了陣線。”


    小爆不太相信:“可是,劉密要是沒兒子,對張皇後不是更有利?”


    “劉密才二十出頭,總不至於一輩子都生不出兒子,倒是他如果在這個時候和別的女人有了兒子,我這個做太子妃的還怎麽可能與他一心一意?張皇後要的就是我與他不睦,以至於讓劉密徹底失去薑家的支持。”


    薑芙冷笑一聲,輕輕嗬了一口氣:“畢竟,連皇帝現在都得討好我們薑家,除非他不想要這江山了,直接把它拱手送給瓦剌人。”


    此時,田皇後和太子劉密也在說起薑家。


    田皇後靠在床頭,腦袋上戴著抹額,一臉憔悴。


    她拉著寶貝兒子的手,哭訴道:“哪家的兒媳婦像她那麽輕狂,婆婆才說兩句,她竟敢頂嘴!我也是心疼你,年紀不小了,連個一子半女都沒得!”


    不說別的,就說當今是怎麽坐上大位的?


    還不是因為先帝有且僅有一個兒子!


    這獨苗苗一旦沒了,管你家有沒有皇位要繼承!


    所以,田皇後怎麽可能不擔心,不盼著早點抱上孫子?


    一個孫子都不夠,要多多的,越多越好,越多才越保險!


    麵對親生母親的眼淚,劉密又怎麽會毫無反應?


    他一邊替田皇後擦拭著臉頰,一邊柔聲安慰道:“母後待兒子的心,兒子哪裏會不懂?隻是如今薑家勢大,瓦剌野心勃勃,時刻都有可能南下,咱們能指望的,唯有薑家軍啊……”


    說到後麵,劉密也難掩心頭的無奈,聲音愈發低了下去。


    哪怕再沒有政治素養,再缺乏宮鬥本領,但田皇後還不至於看不清朝中的形勢。


    她歎氣:“誰說不是呢?那群韃子太壞了,也多虧薑馳薑騁兩兄弟守著大漢的門戶。”


    田皇後口中的薑氏兄弟不是別人,正是薑芙的親爹和親叔叔。


    薑家先祖乃武將,十六位開國元勳之一,薑家一脈原本顯赫至極。


    隻是太宗登基之後,對武將嚴防死守,一再壓製,唯恐他們威脅到自己手中的皇權。


    到了英宗時期,武將在朝廷中的地位已經一落千丈。


    最慘的還要數先帝。


    他剛坐上龍椅沒幾年,瓦剌就大肆犯邊,後來甚至打過了山西,眼瞅著就要直奔京都而來。


    幸虧薑馳率二十萬大軍,日夜不停地趕赴雁門關。


    瓦剌擔心大漢想要關門打狗,這才退兵。


    “哼,為了薑家手裏的兵權,我兒不得不娶了那刁婦。”


    田皇後越想越替兒子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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