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薑芙再恢複意識,她發現麵前的人都呆呆地看著自己。


    粗略一數,婦人有四個,少女有七八個,餘下婆子丫鬟一大堆,數量不計。


    其中最年長的那個婦人打起精神,勉強賠笑:“母親,咱們公府不比尋常人家,何況三弟又是僉都禦史,有糾核百官,維持綱紀的職責……”


    她聲音輕柔,話也說得委婉。


    倒是另外一個年輕一點的婦人,已經麵露憤懣之色,卻礙於孝道,不好發作出來罷了。


    怪隻怪自己命苦,以為嫁進高門,結果攤上這麽一個混不吝的婆婆,真是沒處說理!


    “大伯娘,祖母也是心疼小叔。”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開口,她有一把黃鸝似的好嗓子,令人聞之心喜。


    年輕婦人再也忍不住,斥責道:“三姑娘,大人說話,你們這些未出閣的姑娘還是迴避一二吧!”


    放眼全京城,怕是再也找不出像安國公府這麽沒規矩的人家來了!


    做兒子的要娶花魁進門,做娘的不僅不攔著,還想大擺宴席,昭告天下!


    難怪公公被氣得當場昏迷,至今還沒醒。


    三姑娘欒珂掩口一笑:“三嬸娘說的是,那珂兒這便帶著姐妹們去園子裏看花了。”


    說罷,她率先起身行禮,施施然向外走去。


    大姑娘去歲已經嫁人,如今家裏最年長的明明是二姑娘欒玫,但因為二姑娘是姨娘生的,所以事事被嫡妹壓了一頭。


    眼見欒珂已經走到門口,欒玫也隻得向長輩們道別,帶著另外五個妹妹出去。


    最小的欒珍剛三歲,欒玫拉著她的小手,叮囑她注意腳下,語氣頗為溫柔。


    一眨眼,屋裏就安靜了不少。


    因為知道欒珂就是書裏的女主,薑芙難免多看了她兩眼。


    果然是杏眼桃腮,窈窕身姿,是美人中的美人。


    別的不說,欒家的基因是真不錯,一眼望去,最差的也是清秀佳人。


    薑芙的心裏頓時鬆快了許多。


    她剛要開口,鼻子裏一陣癢意傳來。


    “阿嚏!”


    薑芙實在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然後,她渾身一僵,整個人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難看了起來。


    這……誰告訴她,為什麽打個噴嚏都會漏尿啊啊啊!


    “都出去。”


    薑芙咬牙,擺了擺手:“我困了,你們迴去吧,改天再說。”


    四個婦人麵麵相覷。


    薑芙急得不行,你們不走,我咋換褲子?


    最後,還是長媳胡氏開口:“那母親好好休息,我們晚上再來給您請安。”


    薑芙不想說話,就板著一張老臉,看著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婦人們都歎了一口氣,哎,她們就不該對婆婆抱有期待。


    別看婆婆如今貴為國公夫人,但大周不過建國十來年,不少權貴們連腿上的泥都還沒洗幹淨呢!


    四王八公,全部都是當年跟著陛下在屍山血海裏闖過來的,一個比一個出身寒微。


    安國公欒雍,原名欒七豬,還是陛下嫌這名字太難聽,後來給他改的。


    能給兒子起名叫七豬的,會是啥人家?


    事實上,欒老爹當年有一個美好的夢想,那就是能一口氣養上七頭大肥豬!


    所以,他給唯一的兒子起名叫七豬。


    欒雍上麵也沒有六豬,五豬啥的,老欒家幾代單傳,人丁很是凋零。


    怕他養不住,欒老爹和欒老娘還買了一個童養媳薑氏,比欒雍大了三歲,等他一過十五歲,就讓二人圓了房。


    還別說,薑氏第二年就生下了一個八斤八兩的大胖小子。


    等長子滿了三歲,她再次懷上,又生了一個八斤的大胖小子。


    過了兩年,薑氏生下第三個兒子。


    這可把公婆倆給高興壞了,三個兒子呀,薑氏簡直就是老欒家的大功臣!


    也是這一年,欒七豬已經成了當今皇帝身邊的紅人,正式改名叫欒雍。


    薑氏除了能生兒子,性情潑辣,甚至粗野。


    每每和村人吵架,她一言不合就要拎菜刀砍人,拚死拚活,所以薑氏是十裏八村有名的潑婦。


    其實,這也不能完全怪她。


    欒家老兩口原本生過兩個孩子,可惜都沒站住,不到周歲就夭折了。


    此後好幾年沒動靜,直到年過三旬才生下了欒雍,總算把他養大。


    家裏人口不興旺,過日子就很容易被欺負。


    尤其欒雍常年不在家,四處征戰,家裏老的老,小的小,要是薑氏再是個軟弱的,估計一家子早就被吃得渣都不剩了。


    別以為都是一個村的,就全是好說話的人。


    一棵蔥,一巴掌地,一麵牆,在鄉下都是能鬧出人命的導火索。


    等大周建立,皇帝念及手下們的功勞,給眾人加官進爵,欒雍也就成了一品國公,一躍成為貴族。


    他爹娘在老家聽到消息,哈哈大笑,笑著笑著,老兩口一起咽了氣。


    要不怎麽說,這世上沒有受不了的罪,隻有享不了的福呢!


    好在二人活著的時候,很是得了薑氏的孝順,四個孫子在眼前長大,更是一個比一個懂事。


    隻是欒雍非常自責,覺得自己沒有能夠在父母麵前好好盡孝,所以,他此後對薑氏十分容忍。


    別的不說,安國公守著老妻大半輩子,硬是沒有納妾。


    家裏五個兒子(進京之後有了小兒子)都是薑氏生的,足見她的地位有多麽穩固。


    偶爾有人為了巴結安國公,大概也聽說了他懼內的名聲,所以都是偷偷送美貌女子,欒雍一律謝絕。


    他十分坦誠:“世人誰不愛好顏色?我亦是凡夫俗子,見到年輕漂亮的姑娘,也會忍不住多看兩眼。隻是拙荊當初與我成婚的時候,同樣年輕漂亮,卻因為替我侍奉雙親,撫育孩子,忍受著一年年的蹉跎罷了。我跟在陛下身邊,僥幸不死,才有今天的榮華富貴,倘若仍是在地裏刨食兒,整日為了吃飽穿暖發愁,還敢想什麽妾室通房的?”


    但就是這麽一個好男人,在聽說小兒子要娶花魁,還是一口氣上不來,給自己弄了一個痰迷心竅,當場昏迷。


    換好褲子的薑芙歎了一口氣。


    哎,兒子不聽話,往死裏揍一頓就好了。


    但這動不動就弄髒褲子的老年生活,她可咋辦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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