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勝明就問:你的軍帽呢?


    這一問,陳平就痛心疾首,咬牙切齒地把自己的軍帽被搶的經過說了一遍,他的軍帽被搶,這些日子使他坐臥不安,沒心思悲哀,更沒心思寫詩。他這次來找田壯就是想讓田壯幫助他去找軍帽。


    李勝明又問:知道是誰搶的麽?


    陳平就說:就是糧食局那幾個孫子,以前我好像見過他們。


    走,找他們去。李勝明站了起來。


    陳平高興地捉住了李勝明的手又用勁握了握。


    李勝明就要隨陳平往外走。田壯本來不想去,但看李勝明態度很堅決,便也隨著走了出來。


    陳平領著李勝明和田壯來到糧食局門口,把門的是個老頭,老頭戴著黑紗,一邊把門一邊在聽收音機,收音機裏正在播放向毛主席遺體告別的實況,老頭的眼睛紅腫著,悲哀中的老頭仍攔住了他們,告訴他們裏麵也正在開追悼會,不能讓他們進去。


    三個人就站在門口對麵的馬路旁等,田壯覺得這個樣子有些大海撈針,便動員陳平到糧庫去看一看,陳平想了想,便向糧庫走去。他們剛到糧庫門口不多會,果然看見那天搶陳平軍帽中的兩個人,其中一個歪戴著從陳平那裏搶來的軍帽,他們騎著自行車進了糧庫大門。陳平就說:就是他們。


    李勝明站了起來,往手心裏吐了口唾液說:等他們出來,你們就迴家等著,我一個人過去搶。


    陳平就說:能行麽?


    李勝明不說什麽,點點頭,這時他又把自己的紅腰帶緊了緊。


    幾個人正說話,那兩個人果然從大門裏推著自行車出來了。李勝明趕緊幾步走過去,李勝明一邊走一邊喊:兩位師傅等一等,我問個路。


    那兩個人便放慢了騎車的速度,李勝明跑過去,靠近戴軍帽那個人,他一邊跑一邊比劃著名什麽,身子慢慢地接近了他們的自行車,兩個人也似乎在沖李勝明說著什麽,李勝明就說:去你媽的!他一伸手便把兩個人的自行車推倒了,李勝明用很快的速度抓過那人頭上的軍帽,便飛也似地向前跑去。田壯和陳平看到補在李勝明屁股上的兩塊補丁劇烈地上下移動著……


    田壯和陳平還沒有走到田壯家門口,看見李勝明已經在門口等他們了,李勝明把軍帽遞給陳平說:這兩個孫子的自行車也沒我的腿跑得快。


    三個人就嘻嘻哈哈地笑。陳平的軍帽失而復得,顯得很高興,便說:晚上我請客。


    李勝明看了看偏西的太陽說:我還要迴家去發喪呢。


    他這麽一說,兩個人便不再說什麽了,這時李勝明就要向兩個人告辭。田壯說:等一等。他轉身走進屋裏,不一會又出來了,他手裏拿了一個饅頭,遞給李勝明說:路上吃吧,你還有十幾裏山路呢。


    李勝明接過饅頭,眼睛就紅了,他說:豬就麻煩你了,過兩天我再來,說完他便走了。


    田壯和陳平送了李勝明幾步,他們看李勝明走得很快,便立住了。


    陳平望著李勝明漸漸遠去的背影說:要是咱們能一起去當兵該多好。


    田壯沒說什麽,他望著李勝明家那頭豬,豬哼哼著一趟趟在院裏走來走去。他想:今天晚上給豬吃點什麽呢?


    7


    晚上老莫來了。


    老莫來的時候,田壯正坐在院裏給豬抓癢癢,豬很舒服地躺在燈影裏,粗一聲細一聲地哼哼著。


    老莫在田壯和豬的身邊立了一會兒,田壯就往地下吐口水,每次田壯看見老莫,差不多都要吐口水。老莫不在乎田壯吐口水,他仍立在田壯身旁說:你想不想去當兵?


    田壯看了眼老莫,這次他沒有吐口水,老莫就蹲下身,伸出手在豬肚子上也抓了兩把說:今年徵兵提前了,你要願意當兵,我和街道主任說一說,把你報上去。


    田壯沒抬頭也沒低頭,他的心裏緊張地跳了幾下。老莫見田壯不說話,便走進屋去找張香蘭了。


    田壯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父親,父親在他的記憶中並沒有留給他什麽深刻的印象,父親隻留給他一張照片,那是父親去朝鮮前最後一張照片。父親身穿誌願軍服裝,繫著腰帶,挎著短槍,嚴肅地站在鏡頭前。那張照片已經開始發黃了,這就是父親留在田壯心中的形象。他一生一世便再也忘不了這種形象了。


    他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老莫,那時的老莫還不老,屁股也沒有這麽大,那時的老莫隔三差五地來他家。


    有幾迴在夢裏醒來,他看見老莫躺在母親的身邊,他的一隻手搭在母親裸著的胸上,月光很白,母親的身體也很白。那時他不清楚,老莫為什麽要和母親躺在一起。那時老莫剛從朝鮮迴來不久。老莫還沒有結婚。


    後來他慢慢地大了,他從別人的嘴裏得知母親這是在和老莫搞“破鞋”。那時,他就開始恨老莫,也恨母親。以前,他一直稱老莫叔叔,從那以後,他不再叫他叔叔了,他甚至也很少管張香蘭叫母親了,他恨他們,因為他們在搞“破鞋”。不知為什麽,老莫沒能娶張香蘭。


    後來老莫結婚了,老莫娶了一個鄉下“二房”女人,那女人死了丈夫,後來就嫁給了老莫。老莫剛結婚時,來田壯家裏的次數明顯少了,有一段時間甚至不來了。那些日子,母親不知為什麽總是愁眉苦臉的。母親一直都沒有工作,母親靠給街道糊火柴盒維持一家人的生計。母親在燈下總是很晚才睡覺,她一邊糊火柴盒一邊看桌子上那隻老式馬蹄表,馬蹄表總是不緊不慢地走著,那聲音清晰而又有力,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噌嚓噌嚓”之聲成了夜晚的惟一內容。那些日子,田壯在寫完作業後,甚至會幫母親糊一會兒火柴盒了。每次總是母親催他,要他早些睡覺,明天還要上學,他才走到簾子那麵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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