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濟彎腰放弓箭時,深唿吸一口氣,直起身時,臉上已無笑意,金刀出現了,不能再嘻嘻哈哈,這場硬戰必須打贏!


    沉聲對戴義道:“去,請老師來這邊。”


    戴義急忙去文華殿。


    片刻後張鵬到來。


    朱見濟如此這般一說,再問道:“老師以為何?”


    張鵬心裏一凜,他第一次看見太子殿下如此認真,恍然間竟給人一種同齡人的成熟穩重感,急忙道:“陛下如今在城外郊遊狩獵,過幾日還要在先農壇主持籍田祭祀大事,如今大內群龍無首,此際上皇賜金刀給阮浪,其心昭然若揭,殿下,我等已到生死存亡之際!”


    朱見濟微微頷首。


    自己選這三人作為太子黨極其明智。


    張鵬,才華橫溢的讀書人,朝堂的勾心鬥角,他都能一語見地,是一個合格的智囊。


    朱永,景泰成化年間的名將,軍中柱梁,充當打手。


    而朱驤……


    經營北鎮撫司多年,耳目眾多,方便自己掌控朝野動向。


    略一沉吟,對朱永道:“朱總兵,你遙領懷來軍事,周轉於兵部和五軍都督府之間,事務繁忙,這幾天的武業暫停罷。”


    朱永愣了下。


    殿下這話有點意思,平日裏稱唿他為師父,此刻卻忽然稱唿朱總兵,提及兵部和五軍都督府。


    用意明顯。


    一則,是讓朱永準備好讓懷來的兵馬來京接應。


    另外,則是讓朱永以軍事名義去拜訪兵部尚書於謙和左軍都督府右都督、武清侯石亨,摸一下這兩位的反應和立場!


    朱永看向張鵬。


    他對太子殿下的運籌帷幄並不意外,畢竟太子殿下早慧,這幾年熟讀四書五經,又在自己教導下深諳兵略,天縱之姿橫溢。


    意外的是太子殿下竟然有這樣不為人知的一麵,不合乎年齡的成熟穩重。


    張鵬微微頷首,示意正當如此。


    朱永立即行禮,“卑職領旨!”


    起身離開。


    但朱見濟其實並不想試探石亨。


    這貨的立場明確。


    就是個投機者!


    真正要試探的是於謙於少保。


    奪門之變中於謙選擇中立。


    原因是個謎。


    現在又是景泰八年,金刀再現,搞不好就是一場奪門之變。


    但自己這個太子還活著。


    而於謙掌控著團營,又是兵部尚書,是京畿和地方軍界的最有分量的大佬,他的立場至關重要,但朱見濟因為年紀太小的緣故,朱祁鈺一直沒讓他去輔政,和於謙幾乎沒有接觸。


    必須先弄清於謙的立場。


    如果於謙繼續支持朱祁鈺,自然好事,直接讓朱驤把金刀案辦了就是,如果於謙支持朱祁鎮——這個可能性不大。


    但更大一個可能,於謙依然還是保持中立!


    那麻煩就大了。


    畢竟投機集團那邊的勢力中,有一個武清侯石亨是軍中大佬,勢力龐大,就算是朱祁鈺親自來操刀,都要掂量掂量。


    何況自己這個沒什麽勢力的太子。


    朱見濟又道:“老師,你該去都察院點卯了。”


    言下之意,還請老師你去都察院那邊看看風聲——副都禦史徐有貞,這貨也是奪門之變的罪魁禍首之一。


    張鵬欣然領旨,太子殿下著實讓人驚喜。


    就今天他說的這些話,哪怕傳到朝堂和乾清殿那邊,也挑不出刺來。


    成熟穩重得一批!


    待朱永和張鵬離開,朱見濟坐下喝了口茶,這才看向朱驤,壓低聲音,“錦衣衛北鎮撫司那邊,密切監視阮浪和王瑤,順便也安排點人手監視盧忠。”


    朱驤有些為難,“這不好吧?”


    盧忠,錦衣衛指揮使。


    朱驤的頂頭上司。


    一直和朱驤不對付,利用職權打壓朱驤——盧忠不蠢,朱驤既是天子心腹,又得太子器重,遲早將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取而代之。


    朱見濟嗯了聲,“朱馬兒,我記得你說過,王瑤這幾年和盧忠走得較近。”


    朱驤一臉疑惑,我說過嗎?


    盧忠和王瑤,不過是內外臣之間的普通交情而已,朱驤沒覺得有異常,所以並沒有匯報,但殿下卻怎麽說他說過。


    朱見濟心裏嗬嗬一聲。


    朱驤沒說過。


    但自己知道這迴事,金刀案就是阮浪、王瑤和盧忠三人搞出來的。


    繼續道:“錦衣衛有數萬之眾,掌控天下耳目,如果堡宗想幹點大事,錦衣衛指揮使盧忠是必須拉攏的對象,懂了吧?”


    事實當然不是如此。


    金刀案是盧忠為了在仕途上更上層樓而出賣王瑤才曝出來的。


    不過蝴蝶翅膀扇過後,鬼知道事情會發生什麽樣的變化,金刀是出現了,但也許沒有金刀案,直接發生奪門之變呢。


    須知盧忠可以出賣王瑤,也可以被堡宗收買。


    必須處處謹慎。


    朱驤立即道:“卑職懂了。”


    朱見濟揮揮手,“你暫且下去,先盯緊阮浪、王瑤和石亨,他們有什麽動作,第一時間來通知我,其他事情容我再思忖一二。”


    朱驤立即告退。


    朱驤出了東宮,發現本該去都察院的張鵬在文華殿外徜徉,好奇問道:“張禦史,殿下不是請你去都察院麽。”


    張鵬笑而不答,反問朱驤:“殿下讓你密切監視石亨等人?”


    有些事殿下不好說,隻有自己這個當臣子的來說了。


    朱驤點頭。


    大家都是太子黨,彼此可以信任。


    張鵬繼續道:“朱鎮撫使,我大概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恐怕是想借這次機會布局,一勞永逸的徹底解決掉南宮的隱患,所以你我務必為殿下分憂。”


    朱驤略有不信,“可殿下才九歲。”


    九歲的娃娃,能想那麽長遠?


    能在朝堂上布局扳倒太上皇?


    誰信。


    張鵬一臉正色,“難道你沒發現殿下剛才像是變了個人一樣麽,由此可見殿下城府之深,可還記得景泰四年太子落水案?”


    那一年,陛下趁機肅清東宮。


    還順勢敲打孫太後。


    張鵬當時不覺得,隻以為是朱祁鈺的謀局,可後來複盤,才發現這裏麵竟然有太子殿下的手筆,隻不過沒人注意。


    畢竟太子殿下當時才五歲。


    而朝野目光,又更關注陛下的舉動。


    所以千萬不要輕視這位年幼的太子殿下,毫不誇張的說,張鵬已經認定他教導的這位太子殿下是生而知之的天縱奇才。


    朱驤若有所思。


    殿下平時都是笑嘻嘻平易近人,但剛才的言辭作風,確實讓人無法把他和曾經的那個惡魔太子聯係到一起。


    張鵬笑了笑,“所以朱鎮撫使知道該怎麽做了罷?”


    當下形勢,北鎮撫司尤其重要。


    要早做準備。


    這次事件,一定會死很多人。


    那麽……


    北鎮撫司就應該是太子殿下的屠刀!


    朱驤沉吟半晌,心一橫,道:“張禦史放心,我知道利害。”


    得從地方調人入京。


    因為京畿的北鎮撫司緹騎,基本上都和指揮使盧忠脫不了幹係,但從地方調人入京,若是沒有陛下的旨意,尤其是陛下如今不在京畿城內,此舉便形同謀逆!


    所以殿下不能明說。


    隻能讓張鵬來暗示他,說到底,還是朱驤一個人承擔了所有。


    張鵬意味深長又意氣風華的拍了拍朱驤肩頭,“金刀一出,風雲際會,正是我等建功立業之時,還望勠力同心,共同輔導太子殿下打造一片盛世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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