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劍平被賊人撩撥得心中蘊怒,此時按納不住,對眾人忿然說道:“這個飛豹子,到底也不知是從哪裏鑽出來的,也不曉得他為什麽跟我過不去。你看他再三再四地耍手段,戲弄人,都是沖我一個人。可是我怎麽得罪了他,他們又始終不說出來。你說他是替別人找場吧!那絕不會下這大苦心,耗這長的工夫,劫奪官帑,闖這大的禍。你說他跟我有私仇吧,我又不認得他。你說他是嫉妒,要跟我爭名吧,我又歇馬快一年了;他又東藏西躲,總不跟我出頭明鬥。簡直一句話,怪人怪事,教人測不透!”


    俞劍平接著道:“蘇老哥說的法子,布置周密當然很好。不過,小弟的意思,先不勞師動眾。隻要這個飛豹子今夜真出頭踐約,我俞劍平老實不客氣,就要單人匹馬,隻拿這一雙拳、一把劍、十二隻錢鏢,和他麵對麵答話:‘到底姓俞的跟你有什麽殺父冤讎、奪妻恥恨?你這麽捉弄我,又連累到我的朋友,到底怎麽講!’胡二弟教他害得吃官司,閔成梁也教他氣走了。我們朱賢弟,他也給人家小辮子上插糙標;喬師傅也教他毀得渾身是傷。還有振通鏢局的趟子手和海州的騾夫,他們都給擄走了!還有……咳,多極了!像這樣侮弄人,我到底問問他為了什麽?‘你說你要會會我的拳、劍、鏢,你隻賞臉,我奉陪呀,我絕不含糊!你要爭名,我自甘退讓。你要報仇,你把我的首級摘下去,你隻要說得出理由;咱們一刀一槍,你死我活明來明往。你為什麽把二十萬鹽鏢劫去,一躲一個半月,永遠不跟我見麵?你還派人下戰書,濫充江湖道?你到底跟我一個人過不去,還是跟我們江南整個鏢行過不去?’隻要飛豹子見了我,我一定問他一個青紅皂白!我請問他,東藏西躲,做這些把戲,侮弄人,究竟怎麽說!”


    俞劍平鬚眉直豎,氣忿填胸,斬釘截鐵,大發獅子吼!在座群雄一個個側耳傾聽,想不到素日謙和的俞鏢頭,今天赫然大怒,猶似壯年威猛。末後又恨恨說道:“是的,今天晚上,我一定一個人去,我一個朋友幫手也不要。我隻帶一把劍、十二隻錢鏢;教小徒左夢雲給我帶馬。我就這麽去最好!”


    鐵牌手胡孟剛本想跟俞劍平同去,見他如此盛怒,也不敢說話了。


    智囊薑羽沖緩緩說道:“俞大哥!”俞劍平道:“怎麽樣?”


    薑羽沖滿麵堆歡,藹然說道:“大哥,消消氣。大哥最有涵養,怎麽今天真急了?現放著我們大家,焉有放你一個人獨去的道理?大哥,你今年五十四歲了;咱們如果是二三十歲的年輕小夥子,遇上了橫逆,抄傢夥就打;打敗了,就橫刀往脖頸上一抹,二句話都沒有。無奈現在,你我下頦都長了毛毛了。”說得大眾哂然微笑。


    薑羽沖接著笑道:“咱們早沒有火性了。老了。咱們是找鏢、尋賊,鬥力還要鬥智,用武還要用計謀。飛豹子慪咱們,咱們偏不上當。咱們不是一勇之夫,咱們犯不上蠻幹。咱們現在這些人,哪能白閑著,讓大哥一個人犯險拚命去呢?咱們絕不能上了賊圈套。大哥是智勇雙全的人,你先消消氣,慢慢地想一想。”


    果然,俞劍平一聞此言,把怒氣遏製著,漸漸平息下去。沉了沉,笑了笑,站起身來,他向眾人舉手道:“這飛豹子真實可惱。諸位仁兄不要誤會;我請大家來,自然是求大家幫拳助陣的。不過這飛豹子太過狡詐,我隻怕咱們去的人數多了,倒把他驚走。他也許安心避而不見,反說咱們恃眾逞強,不是以武會友、獻技賭鏢的道理。所以我才想一個人去,教他沒的耍賴。”


    單臂朱大椿道:“不然,不然!飛豹子派人下來的帖,上麵明明寫著,可以邀朋友到場;他那投帖的夥伴和那個冒牌豹子都曾當麵邀過我,同到鬼門關相見。由此可見,他那邊出頭的人數必不在少。人家已經大舉備戰,俞大哥,你隻一個人上場,固然可以臊他一下,但是未免涉險失算。咱們還是照他的請帖行事。帖上說可以邀朋友,咱們就邀朋友,大夥齊上;隻不驚動官麵,就算對得起他。”


    蘇建明也笑道:“況且這又不比鴻門宴、單刀會。這乃是金沙灘、雙龍會;耍的是邀眾比武,較雌雄,討鏢銀。咱們盡管多去人,到時看事做事;隻要是單打獨鬥,不群毆混戰,便是英雄。”


    眾人七言八語地勸說,俞劍平劍眉微皺,旋即賠笑道:“好好好!咱們就大家一塊去。”智囊薑羽沖把俞鏢頭的怒火化解下去之後,仍自凝眸深思。


    轉瞬太陽西沉,外麵道的青年鏢客陸續迴來。據報隻在西南角碰見四五個行人,情形有點可疑。綴了一程,眼見他們投入路旁小村。在路口盯了一迴,沒見他們再出來。旋即打聽得村名,叫做趙家圩。已對放卡的人說了,請他們隨時注意西南那個小村,便折迴來了,此外別無可疑。薑羽沖聽了,道了聲辛苦。


    挨到起更,便請嶽俊超、孟震洋藏伏在店房上麵,望賊人。跟著又派出幾個人,把這苦水鋪前後內外,都放下卡子;跟著又煩幾位好手,把鬆江三傑、馬氏雙雄等,替換迴來用飯。其餘武師也都分配好了,或巡哨或應敵,各守其責。一個個飽餐夜飯、整備兵刃,靜等二更一到,將近三更,便結伴隨十二金錢俞劍平,徑赴鬼門關踐約。


    到暮色蒼茫,鐵布衫屠炳烈匆匆的從外麵走來。在俞劍平、胡孟剛、薑羽沖麵前,低聲報導:“古堡的原業主那裏,晚生剛才已經托人打聽去了。原業主邱敬符,現時不在這裏。這土堡荒廢已久,先前隻有邱家的幾戶窮本家居住。問及邱家的二房三房,都說這堡現實還空閑著,沒有出租,也沒有借給人住。因即告訴他,現在的確有人住著;邱家這幾位少爺竟瞠目不知。叫來管事的問,管事的也矢口不認。晚生覺得這裏頭定有蹊蹺,我剛才又親自找那管家去,背著人把他威嚇了一陣,說是:‘你別隱瞞了,你可知道,租住的人是在海州犯案的一夥強盜麽?’這才嚇出他的實話。果然不出薑五爺所料,借房子的是由姓武的出名,說是為了修理房,給他家雇的泥瓦匠、木匠做‘鍋夥’用,隻借一兩個月,是私下裏借的。猜想情理,姓武的一定給管事的賄賂了。”


    薑羽沖目視俞、胡,微微一笑道:“如何?”原來他從這古堡的原業主上,想出了下手根究賊蹤的辦法,暗暗地囑咐屠炳烈辦出結果來了。鐵牌手胡孟剛聞言大喜,立刻說道:“這借房的既然姓武,一定是子母神梭武勝文了!”


    十二金錢俞劍平點點頭。蘇建明不由笑道:“我們胡二哥真不愧料事如神,一猜就猜著了!”


    胡孟剛臉一紅道:“蘇大哥不挖苦我,誰肯挖苦我?”轉臉對俞、薑道:“咱們是不是再托屠爺,向武勝文那裏問一聲去?”屠炳烈未及開言,俞劍平搖頭道:“這可使不得,武勝文那裏,已被孟震洋孟賢弟給弄驚了,並且……”低聲道:“屠賢弟早已就近托人,暗中窺探下去了。”


    薑、蘇二人齊道:“是的,真相已明,現在不必再探了,我們可以留著這一手,將來到火雲莊用,現在還是準時踐約!”轉瞬間已到二更,距動身之時已經不遠。薑羽沖坐在屋中不動。胡孟剛穿一身短打,摩拳擦掌,出來進去好幾趟。這些青年武師老早地結束停當,把兵刃合在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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