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間嘴裏銜著等待替換的子彈,竭盡全力把開槍的動作控製在不至於慌亂的地步,那種成群的敵人從目光所及的每個方向水一樣湧來的壓迫感讓他非常不好受,不管往哪裏開槍都是徒勞。


    在這種視覺威脅之下,精神稍微脆弱點兒的人可能就幹脆把槍扔了等死了,但誰看看自己位數的同伴都沒有放棄的意思,這或許是想要活下來的人在自然而然中達成的默契,衝鋒槍的子彈打光了還可以拿來砸它幾個的。


    霍間能聽見身後風聲如箭,腳下的激流帶起湍急的漩渦,這樣的高度掉下去下場隻有變成河麵上一片漂浮的泡沫,風往他的褲管裏灌,他想還有什麽辦法啊。


    還有什麽辦法?


    他不能讓彈夾出於空倉狀態,因為連換上十發子彈的時間都沒有,隔壁沈虔拿的是franchi格鬥散彈槍,這種槍近戰時火力是最大的,一發霰彈就能放倒一片,所以霍間麵前也被他掃出了一小條路,他聽見沈虔吹了聲口哨,開槍的同時向直升機那邊逼近,但沒多久就被又一波撲上來的喪屍給擋了迴來,嘴裏朝剛才開飛機的哥們兒喊:“夥計你就沒個遠程操控讓它自己飛過來嗎!”


    那人一邊開槍一邊毫不猶豫的罵娘:“沈虔你他媽傻逼嗎!當老子這是遙控飛機啊!”


    因為霰彈槍沒有瞄準的必要,霍間就在開槍的間隙扭頭在身邊尋找可以用得上的東西,他們身後沒幾十米就是萬丈深淵,旁邊倒是有些翻倒的廢棄車輛,除了當做臨時的戰壕以外幾乎毫無用處。


    人在不死心的時候特別容易死心眼。於是他又不厭其煩的看了一圈,意外的發現其中一輛是消防車。地上還依稀可見翻車時留在地上的金屬劃痕,大紅色的車鬥門摔裂了散在一旁,像個撕破的口袋一樣對著天空張開。


    這一下可不得了。


    霍間立刻扔了打光了子彈的槍,朝身後四十五度斜角的消防車跑了過去,身後傳來沈虔欲哭無淚的嚎叫:“迴來!跳河也是死啊!””不好意思。”天知道這個桀驁的“逃兵”是怎麽從嘴裏擠出這句抱歉的。”你們先撐一會兒,我有辦法。”


    沈虔已經沒工夫跟他拉扯了,喪屍們餓紅了眼前赴後繼源源不絕,最近的一個已經從地上爬到了他麵前的兩米處,汗毛一下子炸起來了,這是嗅到血腥味的信號,為了節省子彈他隻好一邊後退一邊重新上膛,這下剛爭取來的距離又一次縮短,他冷汗都下來了,霍間不知道在後麵搞什麽鬼,他模糊的聽到什麽重物落地的聲響。“小霍救我啊啊啊啊!”


    “別吵。”


    霍間帶著黑色手套的右手握拳,用力朝裝著高壓水槍的櫃子砸了下去,鐵皮櫃門立刻被打出一塊五指分明的凹陷,他覺得骨頭都快要承受不住來自自身的壓強快要裂開了,關節火辣辣的痛,然而上鎖的地方還是紋絲不動;眼角的餘光看到喪屍們踩著滿地死人走到這邊來了,他抬起穿著短靴的腳朝著櫃子中間的縫隙踹了好幾腳,掛鎖終於應聲而落,水槍的龍頭和灰白色的管帶掉了下來,露出櫃子側麵連著水箱的閥門。


    有了。


    他的手大概腫了,彎曲手指的時候有難以忽略的脹痛感,但他仍舊兩手抓著水閘的開關,豁出去的把它轉到底。管帶迅速被水填充成了圓柱形,一路追著躺在地上的龍頭噴湧而去。


    可憐沈虔同誌還掙紮在生死線上,一股強勁的水流直接從他襠下穿過,把麵前的喪屍衝得紛紛從橋上摔了下去,一時間場麵極其激動人心,他顧不上對方差點毀掉他下半身幸福的失誤,迴頭看著清道夫一樣用胳膊夾著水槍的霍間。


    沈虔:“你是我小祖宗!”


    霍間翻了個白眼:“沒你這樣的孫子,繼續開火。”


    他接住霍間隔空扔過來的彈夾和手槍,配合著水流的方向一通掃射,這舉動無疑是莫大的鼓舞,他們開始集中火力反擊,不過幾十秒時間就前進了十多米,離直升機也隻剩一小截路了。


    很多人大概沒法想象大型高壓水槍的破壞力,小型水槍的衝刷力度適用於清除汽車和街道的汙漬,而消防用的水槍強度足以把一個跳樓的人從把空中推迴去,把它開到最大的力度就可想而知了,那水柱在短距離內把正常人掃出去是絕對沒問題的,他沒有停留在一個方向而是直線來迴的掃,那些毫無應對能力的喪屍輕輕鬆鬆就掃得向後飛出去,或者劈裏啪啦的落到橋下,地麵上的血跡也被衝洗得幹幹淨淨。


    霍間走了差不多二十米,水管也拉到了極限的長度,直升機已經從退後的屍潮裏露了出來,離機艙門隻有幾步之遙,於是他用那隻腫得像鹵豬蹄一樣的手握著水管,說出了英雄電影裏屢試不爽的帥氣台詞,你們先走。


    真是太英姿颯爽了!


    沈虔看了看他,最終還是扭頭對飛機駕駛員說,“你快上去!”


    現在不是互相推脫客氣的時機,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所有由子彈還充足的隊長護著駕駛員先上了飛機,隻有沈虔還留在霍間身邊一直把最後一把槍都打成空殼,他從背後看著這個濃眉大眼長相幼齒的前輩許久,半天也沒能和那個人重合到一起,也許隻是出於一種本能的善意和熱忱,但那站在自己身邊的樣子實在是太熟悉。


    直升機發動時轟鳴的螺旋槳帶起撲麵的旋風,同時也有些水花蒙到了臉上,霍間對沈虔做了個“上去”的手勢,然後對著他的背影說了句,你跟我一哥們兒挺像的。


    沈虔扭過來在漫天晶亮的水霧裏眨了眨眼,他笑的時候一側臉頰有個大大的酒窩,“是不是特別帥?”


    他縱身一躍抓住了直升機的繩梯,然後向下麵的霍間伸出一隻手,“任務完成啦。”


    霍間扔了水管把手遞上去,身體被拽離了地麵時他看著下麵的戰場,裸露的皮膚上的汗水退了大半,迴到舒適的幹燥熱度,另一個隊友伸手把他拖進機艙裏,但是沒有立即關上機艙的大門,他往橋對麵看。


    “啊,吊板放下來了。”


    那邊的戰況比這邊要血腥得多,滿地都是仿佛被碾碎一般的屍體和深紅色的血跡,霍間把被腫起的手撐得快爆開的手套脫下來一般,稍稍探頭朝外看了一眼。


    站在血泊中的那兩個人他是認識的。


    也就在他朝外看的時候,坐在機艙另一端的隊長耳機裏接到了一個男人的指令。


    “下一個任務。”


    男人的眼睛微微跳動了一下。


    地上有人在喊著什麽,聲音被飛機的螺旋槳覺得支離破碎,馬上便被吊橋放下來的巨大聲響被覆蓋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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