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紫不止一次的想過,她和成野的故事隨便換個背景都比現在甜美。


    她第一次見成野是在開學典禮上,高大明亮的學校禮堂裏迴蕩著學生們的竊竊私語,男生穿著整齊幹淨的白襯衣,女生的短裙下露出白皙纖細的小腿,十幾歲的孩子們美好得像是爆青的小樹,莊紫覺得,成野便是其中最出挑的那一棵。


    她戴著耳機嚼著泡泡糖坐在講台下第一排,中分的黑色長發慵懶的散在窄窄的肩膀上,皮膚白得亮眼吹彈可破,但主人好像不願露出太多,所以在那一雙漂亮得足以吸引任何男生的腿上套了黑色長筒襪,小腿弧線窈窕曼妙,嘴唇似乎總是不服氣似的微微翹起,眼神像是某種狡猾而又驕矜的動物。


    十六歲的莊紫並不知道,她其實也是可以很受歡迎的,隻是同班那些男生實在不想跟散打教練的女兒約會時被揍成豬頭。


    她覺得“受歡迎”這個金光閃閃的詞兒應該是台上演講的成野的專屬形容。


    黑發男生在講台上站得筆直,靠近話筒闔動的薄薄嘴唇看得台下的姑娘心猿意馬,然而一旦他抬起那雙迷人的狹長雙眼,根根分明的睫毛就變本加厲的撩撥著一眾顫抖的少女心,莊紫眼看著旁邊一個女同學唿吸急促得都要昏死過去了。


    藍顏禍水啊。


    莊紫嘖嘖有聲,口是心非的多瞄了一眼成野同學衣領裏若隱若現的鎖骨,然後默默的在心裏打了個高分。


    這時成野正好低頭望向台下,她迎著那落葉一般輕柔繾綣的目光,滿不在乎的吹破了一個粉色的泡泡。


    長得帥,身材好,學習棒,會劍道,就連讀這樣枯燥的學生代表演講稿,都他媽的像是對著心愛的姑娘念情書一樣優美。


    他站在眾人仰望的高處,像是奪目而又遙不可及的星辰。


    莊紫直到那時候還覺得,自己和這樣的成野就是兩條不停延展的平行直線,這輩子都不會相交。


    所謂世事難料。


    事情發生的那天,也是莊紫和校草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說白了就是按照級部的勞動分配一起打掃體育館而已,屁大點事兒也被校草的腦殘粉們腦補得天花亂墜,莊紫那些外表嬌羞內心狂野的姐妹們還提醒她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關鍵時刻玩兒個假摔也是能促成一段美好姻緣的。


    莊紫在心裏啐了一聲,老娘幹脆直接摔他身上,砸死了算我的。


    事後她痛定思痛的想,也許就是因為生性太過彪悍才導致她和令人豔羨的早戀失之交臂,留下畢生難以彌補的遺憾。


    可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莊紫叉著腰站成人字形,挽起袖子大喇喇的擦著額頭上的汗,隻有她和成野兩人的體育館裏迴蕩著橡膠鞋底摩擦木地板的聲響,從天窗上漏下來的陽光裏看得到細微浮動的塵埃,少年俊秀的側臉被光線勾勒出透明的輪廓,浪漫得像一場白日夢似的。


    哪怕是莊紫這樣“少女情懷都拿來打沙袋”的姑娘,也難免在某個溫柔的瞬間全神貫注。


    然而這一凝神不要緊,她忽然聽到了窗外傳來一聲慘叫過慣了太平盛世,她甚至潛意識裏拒絕認定這是人在生命受到威脅時發出的聲音,那種情緒即將從身體中剝離的崩潰感,讓人毛骨悚然。


    成野也聽到這個聲音,他停下了拖地板的動作挺直脊背,漆黑秀長的眉有些微的皺起,莊紫在那一瞬間和他有了實質性的對話。“外麵……你聽見了嗎?”


    “嗯。”


    少年聲音低沉悅耳,站在窗前隔著玻璃向外眺望了一下,“好像是打群架的。”


    “打死人了嗎叫得這麽可怕。”莊紫走到他身邊來踮高了腳,剝開一個泡泡糖才往嘴裏塞了一半,視線就冷不防撞上陽光下翻滾廝打的兩個人,一個從沒見過的西裝男人像蓄勢待發的野獸一樣撲倒了一個逃跑中的男生,那動作已經失去了“人”的基本特征,手指幾乎插進男生的皮膚裏,莊紫當時就覺得嗓子眼裏涼了一下,旁邊一同觀望的成野唿吸也停滯了,空曠的體育館裏好像忽然陷入泥潭一般的死寂,他們好久才想起來換氣,因為窗外的暴力事件出現了轉機。


    那似乎是學校裏赫赫有名的不良少年,莊紫能記住他的理由隻有那張還算不錯的臉,但她從未像此刻這樣對他的帥氣肅然起敬目光能觸及到的範圍之內,不良少年好像是從遠處折返迴來,他身體繃緊如同一張拉滿的弓弦,借助奔跑的力量一躍而起,半空中用非常霸道的一腳踹到了西裝男鮮血淋漓的臉上那姿勢並不瀟灑但是很過癮,莊紫痛快得簡直想罵娘了,穿西裝的暴徒被踹了個人仰馬翻,但同時她注意到,被不良少年從地上拉起來的男生,脖子上已經被咬下了一大塊皮肉來,鮮潤的血液正隨著他逃跑的動作灑上足跡。


    然而真正讓莊紫和成野意識到不對的是,那個西裝男在地上扭動了半天,像是重新組裝了零件的機器人一樣爬了起來,他好像不知道疼痛,莊紫清楚的瞧見他的鼻梁骨已經被踹得凹陷進去,血如泉湧可是他毫無知覺,步履蹣跚的想要繼續走向操場上的活人,但是大家都本能的感覺到事情不對,打籃球的男生和練排球的女生都不約而同的躲得很遠。


    “你有沒有見過。”


    成野忽然開口,他形狀好看的手指點了點窗戶明淨的玻璃,“誰的脊椎骨斷了還能走的?”


    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西裝男歪向一側的脖子,和後麵鼓起來一大塊的頸椎骨。


    莊紫保持著嚼泡泡糖的動作沒有說話,因為窗外的事變還沒結束。她偏過身子往學校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保安室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人了,不斷有和西裝男模樣差不多的人推搡著無人監管的大門,還有些已經從小側門進入了校園裏。


    看上去他們是打扮各異的普通民眾,可無一例外的渾身傷口混著肮髒的血汙,神情呆滯,腳下卻還在不斷的走動,大張著的嘴似乎在昭示著嗜血的欲望。莊紫跟成野對視一眼,彼此心裏都有了最壞的推測,雖然它顯得非常反科學,因為他們真的找不到更好的說辭了。


    那不是人。


    糟糕的是,操場上又響起了那種讓人汗毛倒豎的尖叫聲,混亂中還聽得到體育老師的大嗓門“同學們快過來!這邊是怎麽迴事?”


    直到他的聲音也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唿救。


    一時間外麵逃竄聲哭喊聲響成一片,莊紫花了好長時間才穩住心神,成野卻忽然轉過身來拿過她的拖把,腳踩著拖布使勁往上一拔,把一端帶著螺絲釘的木棍塞進她手裏,“會使嗎?”


    他一米八二的身高對比著堪堪一米六的莊紫,如果手裏拿的是玫瑰花而不是拖把棍的話畫麵大概更唯美一些。


    好在莊紫從來玩兒不轉風花雪月,她仰頭露出漂亮而傲氣的美人尖,“老娘專注散打十八年。”


    “那些……東西你也看見了,目前自保是關鍵,不能讓他們近身。”成野說話間走到體育館放社團活動器材的地方,莊紫拿了棍子跟過去,看他取出放在架子上的、劍道部練習用的木劍,握在手裏試了一下重量和手感,”除非你能保證殺死他們。”


    “不然會傳染的吧。”莊紫接了他的話,卻莫名其妙的換了個話題,“你看過生化危機嗎?”


    成野居然點了點頭,神來之筆的加了一句,“我是血漿片的死忠飯。”


    莊紫差點把嘴裏的泡泡糖咽下去,“他媽的我以為你這樣的尖子生日常娛樂應該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學校的驕傲老師的標杆家長的麵子女生的王子你快醒醒!?


    “一麵之詞。”成野注意到了她誇張的表情,溫和的笑容裏透出淡淡的嘲諷,“十八禁暴力遊戲我也沒少玩,是你們願意把我當成優等生的。”


    “順便說一句,你是我見過說髒話最好聽的姑娘,我覺得你很漂亮。”””莊紫板起臉沒由來的憤怒了,“我脾氣已經成這樣了再長得醜點還怎麽挺起胸膛做人啊!?”


    “不用挺胸,如果我的目測沒錯的話,你隻有acup。””操你大爺。”


    “等我們逃出去了再介紹你跟我大爺認識吧。”成野並不介意的抿抿嘴角,順便敲定了當下的行動目標。莊紫不計前嫌的表示讚同,兩個人一靠近體育館門口,木質大門就被晃動的“人”們撞開了。大門洞開時成野剛好閃身到一旁,被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抓了個空。


    莊紫忽然靈光一閃,扭頭向體育館另一邊挨著校外小巷的窗戶跑去,“你先撐一下我去開路!”


    她顧不上翻飛的校服短裙,抓住牆角一把開會時用的椅子,邁開大步抄起椅子把玻璃砸碎了。她特意探身出去查看了一下,小巷裏隻堆放了一些學校的日常垃圾,小路兩頭一頭通向大操場,一頭通向學校的側門,此時還有不少“人”正衝破路障試圖進來,好像認定學校裏有好多鮮美食物一樣。


    除了這條路別無選擇。莊紫又砸掉了不少碎玻璃,那頭的成野已經應接不暇了,他看上去有一些劍道的實戰經驗但顯然沒有殺過人,動手之前下意識的把木劍的刃稍在對方的脖頸上微微一指,第二次擊打便用盡全力,莊紫親眼看著那些“人”身體摔在地上時發出關節斷裂的脆響,可他們毫無反應依舊千方百計的想要咬成野。


    校草終於沒耐性了,他單腳後撤一步,木劍被他咬在嘴裏,抬腿照著一個“人”的肩膀一記漂亮的下劈,落地時俯身扣住那“人”的腦袋,一手抓著後腦一手托住下巴猛地一掰。


    隻有脖子以上的部分被損毀,這些“人”才會真正意義上的“生命終止”,就算毀掉他們所有賴以移動的肢體,他們還是想要嗜血啖肉。


    “成野!”莊紫蹲在窗台上喊他,“過來!”


    外麵不知什麽時候陰雲密布,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豆大的雨點打濕了少女的裙擺。她看到成野迴應她的唿喊朝這邊跑來,便率先一步跳下了高台,濺起一地渾濁的雨水。


    就這一會兒工夫已經有從側門進來的“人”跌跌撞撞的衝進了這條小巷,莊紫半蹲著吐了泡泡糖,左手撐地右手手腕翻花兒似的轉動了一下木棍,她深吸一口氣,棍子甩起來時帶起唿嘯的風聲,棍身把迎麵撲來的“人”彈向坑坑窪窪的巷牆,她無暇顧及,借棍子的支撐點雙腳騰空,堅硬的鞋底當胸踩上另一個張牙舞爪的”人”,在它倒下時用棍子有螺絲釘的一端插進它的喉嚨裏和著軟骨絞碎。


    把棍子抽出來的瞬間,她低下濺了血的麵孔看著腳下的屍體,難以言喻的腥臭血液混著雨水流了滿地,她舔舔滑到嘴唇上的雨水,一口啐進地上的水窪裏。


    是啊,已經不是人了。


    她感覺到成野走到她身邊來了,曾經讓全校女生心馳神往的白襯衣緊貼著挺拔的身體,他的眼睛在雨中彌漫著夜霧般的黑。她說,“我覺得我剛認識你,能跟我講講你的事嗎?”


    少年提著木劍,刃口帶著濃豔的紅色劃破了雨幕。


    “我叫成野。”


    木柄把虎口震得發麻,他流利的換了左手削向喪屍的腦袋。


    “十八歲,處女座,喜歡劍道和電遊,討厭學習和競賽。”


    “酷!我也討厭學習!”巷子另一頭傳來莊紫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她正鏟翻一個比她高兩頭的男“人”,用木棍插進他大張著的嘴裏。


    “我的願望是,不用聽從任何人的命令和希望。”


    沒有忘記補刀,成野踩著一個“人”碎裂的肩胛骨微微揚起嘴角。


    “我不想當好學生,不想當校草,不想當模範,不想按照他們的編排生活。”


    雨勢漸漸小了,尖銳刺耳的警報聲盤旋在上空,他站在滿地屍塊中仰頭望著灰色的天壁,被雨淋濕的黑發向後滑落,雨絲細密的撫摸著他年輕而英俊的臉,衝洗著地上毫無聲息的屍體,隻有自然是公平的,它從不曾虧待或偏袒過任何人。


    他身後的少女長發淩亂,臉色蒼白襯得一雙眼異常明烈。


    “那我們一起走吧,”她伸出手,纖細的掌心像是脈絡分明的白色花朵。“不告訴老師,一起去做盡所有‘壞事’吧。”


    成野低下頭,眼底是純粹而清冽的光。


    “好的。”


    他們看向斜上方的教學樓樓頂,看到了不良少年霍間和他的朋友池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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