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好了嗎?”梁東言聲音堅定:“我會一直把你抱住,直到過了十九分鍾。”


    薑閾沒有出聲,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體有微微的抖動,下一秒,梁東言聽到了他在克製著抽噎。


    梁東言抬手從人的後腦順到脊骨,薑閾的情緒好像在這一刻忽然崩潰,他在梁東言懷裏無法控製地流淌著眼淚。


    然後也伸出雙手,摟住了梁東言。


    他有過無數次這樣絕望的時刻,無數次瀕臨窒息的體驗,他甚至已經開始對這種情緒上癮,那種不顧一切的決絕讓他感到安全又快樂。


    但體內有另一個他和這種情緒對抗,他在自己體內呐喊,你還有事沒有做完、還有人沒有見到、也還有許多話沒能說出口。


    然後整個腦海裏都是梁東言的樣子,他落魄卻平靜、彷徨但自由。


    梁東言永遠比死亡更吸引自己。


    薑閾就這樣,依靠著迴憶梁東言、勾勒著他們再次相遇的時刻,挺過了一次又一次。


    這一次梁東言真的出現了,所以薑閾一時懵住了;然後他又要離開,像要把薑閾所有的寄托都帶走,於是薑閾義無反顧地把所有的秘而不宣,宣之於口。


    “十一分鍾。”不知過了多久,薑閾忽然悶悶出聲,然後他抬起頭,眼睛有些腫起來地看著梁東言:“我數了,這次隻有十一分鍾二十七秒。”


    梁東言和他對視,然後試探地、又安撫地在人唇上很輕地碰了一下:“那你很棒。”


    薑閾沒有反抗,他依舊在梁東言懷裏,眼神卻逐漸茫然,他有些難堪地開口:“你不問、我生什麽病嗎?”


    梁東言有片刻的心虛,然後他搖搖頭:“我知道。”


    “你知道?”薑閾不解。


    “嗯。”梁東言避開薑閾的眼神,說:“有次不小心看到你吃藥了,後來就找人問了問。”


    總不能說前幾天去別了你心理醫生的車吧,梁東言心說。


    薑閾想不通,他和梁東言在一起的時候基本不吃藥,就算吃也會躲起來,他仔仔細細迴憶著兩人相遇後的每一次相處,就是想不起來什麽時候吃藥能被梁東言看到。


    “不想了。”梁東言看薑閾的情緒趨於平靜,問他:“迴酒店嗎?”


    薑閾的臉色下意識緊繃起來,梁東言神色平靜:“你爸媽在是嗎?”


    梁東言知道這事兒不稀奇,不是秋和就是譚青告訴了他。


    薑閾點頭,梁東言重新看向前方啟動車子:“那也沒事,一切交給我。”


    薑閾不理解梁東言的意思,但他沒有阻止,現在他很乏力、情緒像被抽空,隻有和梁東言待在一起,他才心安、可以放心順利地入眠。


    直到第二天早上,有人來敲薑閾的房門,梁東言裹著睡袍,不等薑閾阻止便大剌剌地打開房門,光明正大站在給兒子拎著早餐的、瞠目結舌的薑秉澤和閔萱麵前時,薑閾才知道梁東言口中的“交給他”是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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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睡吧,我一直在


    薑秉澤和閔萱一瞬間就認出了梁東言。


    不必說九年前的恩怨,這幾年滿大街都是梁東言,兩人每次看到他都會不可避免地想到消失的薑閾,心中積怨比九年前還要深。


    而薑閾迴來後有意和他們保持距離,他們也不好過問太多,卻沒想到今天在這裏見到了梁東言。


    “什麽事?”沒等兩人開口,梁東言便先出聲了,顯然,他也認識這兩人。


    “薑閾呢?”薑秉澤麵不改色,眼神卻冷下來。


    “睡覺。”梁東言迴答得隨意:“他還沒睡醒,你們有事晚點來。”


    說著梁東言就要進去關上房門,閔萱的臉色已經有點難看,聲音尖銳起來:“讓薑閾出來。”


    梁東言隻凝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關上房門。


    房間裏薑閾已經醒了,他坐在床上,看梁東言臉色陰沉地走進來,掀開被子下床:“我去吧。”


    梁東言卻三兩步走過去,把薑閾重新推到床上:“我昨晚白哄了是吧?”


    薑閾昨天晚上迴來後失眠,梁東言陪著他,又是唱歌又是耍寶,弄到淩晨三點多才睡,這剛剛七點半,正睡得香呢就被吵醒了。


    “但他們在門口。”薑閾又爬起來,梁東言又把人塞進被窩:“不出去能怎樣?以後每天擱我們家門口站著,你每天都去開門?”


    梁東言這話一出,薑閾愣了下,眼底冷不丁溢出些笑,梁東言也不自在地扭過頭:“我說的是事實,你沒睡夠,繼續睡。”


    楊納跟梁東言說了,薑閾非常需要充足的睡眠。


    “可我現在真的睡不著了。”薑閾輕哄地跟梁東言商量:“中午吃過飯,我午睡睡久一點,行嗎?”


    梁東言歎了口氣,隻好點頭。


    薑閾穿好衣服洗漱完便去開門,薑秉澤和閔萱果然還在外麵,他們表現得薑閾要被誰搶走一樣,門一打開就焦急地上前一步,拽住薑閾的胳膊。


    梁東言神色不明地從後麵走過來:“我先下去。”


    “好。”薑閾和他對視,梁東言眼中不太樂意,但還是轉身離開,去按了電梯。


    “爸媽。”薑閾讓出一條通道,讓薑秉澤和閔萱進門。


    “你們...”薑秉澤蹙著眉剛想數落,就被閔萱拉了拉袖子,他頓了下,換了個語重心長的語氣:“薑閾,爸媽真的不希望看到你和他來往。”


    “你就算是當了演員,這樣的事也會影響以後的發展。”閔萱補充。


    薑閾看著他們,從昨天開始,就發現自己之前還是天真過頭,如今則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


    他以為薑秉澤和閔萱經過這些年真的變了,結果變的隻是行事方式,他們對薑閾的掌控欲依舊沒有改變,隻是把方式從激烈的那一種、換成相對好接受的那一種。


    “爸媽,我的事想自己做主。”


    薑閾說得柔和,眼裏卻堅定:“在這件事上,我永遠沒辦法讓你們滿意,抱歉。”


    薑閾這話一出,薑秉澤和閔萱的臉色就變了,和九年前有點相似、卻又不全然表露。


    “你現在還年輕,等到你三十多四十多,不說我們,就是外麵的議論,都會把你淹死。”閔萱正色起來,看似說得中肯。


    薑閾認真地想了想閔萱口中的情況,他搖搖頭:“不會的。”


    “你現在一頭熱,當然覺得......”


    “我不一定活到那個時候。”薑閾忽然笑了,他像在說一件別人的事,看著理智、卻又瘋狂。


    這笑在薑秉澤和閔萱眼裏卻著實有些恐怖,兩人一時緊張起來:“薑閾,你說什麽呢!”


    薑閾走到床頭,把床頭櫃裏的藥毫不見外地拿給父母:“這些是我這幾個月一直在吃的藥,都是精神類藥物,爸媽,你們得做好心理準備。”


    薑秉澤和閔萱看得瞳孔放大,他們抬起頭,聲音顫抖:“薑閾,你別嚇我們。”


    薑閾搖頭:“高中的時候我就有這樣的傾向,你們都是當老師的,見過不少這樣的學生,按理說心裏應該有數。”


    見父母惴惴著不說話,薑閾又道:“但我在努力治療,我想治好了和梁東言在一起。”


    “薑閾......”薑秉澤皺著眉,百味雜陳地喊兒子的名字。


    “沒有他的話,我不會治療。所以如果按照你們的推論,三四十歲的時候我沒有和梁東言在一起,那我應該就不在了。”


    薑閾說得很平靜、邏輯又清晰,可他說出的話卻無比極端,聽在二人耳中是接連不斷的震撼。


    “就算外麵真的有很多議論,我想他會保護我。”薑閾篤定道。


    薑閾把要說的都說完,他冷靜又耐心地看著父母,薑秉澤和閔萱的臉色不停變幻,卻再也說不出什麽來,也不敢再說什麽。


    “是給我帶的早餐嗎?”薑閾沒事人般看著閔萱手裏提的紙袋問。


    閔萱點點頭:“啊...對,來來來,吃早飯。”


    閔萱說著就把早餐放到茶幾上拿出來,夫妻二人像是被剛剛的信息量衝擊得喪失了對話能力,他們需要一些時間來反應,看薑閾吃起了早餐,便自覺地坐到一邊,看著他吃。


    “你們今天打算去哪兒玩?”薑閾自然地問。


    薑秉澤咳嗽一聲:“瘦西湖,你胡叔叔找了人給我們當導遊。”


    薑閾點頭,他抬起頭來:“可以多拍點照。”


    “好。”閔萱答應著,眼眶卻忽然紅起來,她低了低頭,一時接受不了地顫抖起來,薑秉澤則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薑閾見狀笑了下:“你們別擔心,隻要梁東言在,我大概率會痊愈。”


    “真...真的?”閔萱不確定地問。


    薑閾點頭:“真的。”


    夫妻二人的神情漸漸變得複雜,等薑閾吃完早餐,來接他們的司機也到了樓下。


    薑閾起身送他們,讓他們好好玩,給自己買紀念品,盡管兩人今天大約怎麽都玩不好了。


    薑秉澤和閔萱剛走不到半小時,薑閾的房門又被敲響了,薑閾走過去開門,梁東言站在外麵,神色有些緊張:“沒事吧?”


    薑閾點頭,梁東言目光狐疑,他走進來,在房間裏不停轉悠著。


    “找什麽呢?”薑閾笑了聲:“打鬥痕跡嗎?”


    梁東言被猜中心思,神色不自然地轉過來:“真沒事?”


    “嗯。”薑閾走到床邊:“我現在有點困了。”


    “那就睡。”梁東言替他關了窗簾,走迴來時忽然發現薑閾的藥都在茶幾上攤開著。


    “他們知道你的病了?”梁東言蹙眉,神色一緊:“你是用這個...讓他們妥協的?”


    薑閾歪了下頭,看著似乎不大高興的梁東言,問:“怎麽了?”


    “這是你的隱私。”梁東言聲音微沉:“沒必要因為我把這件事告訴他們。”


    “這不算什麽隱私,梁東言。”


    薑閾上了床,他重新蓋好被子,看神色逐漸不解的梁東言,解釋得很輕:“全世界都可以知道我有病,我不在乎。”


    梁東言看著薑閾的模樣,心中微微抽痛,他走過去,不想讓薑閾這麽說,卻又不知道怎麽阻止,隻沉默著幫他撤靠枕。


    “你別不信,真的。”薑閾被他放平在床上,繼續解釋。


    “那我也不樂意。”梁東言鼻腔微酸:“我知道就好了。”


    片刻,梁東言聽到薑閾歎了口氣。


    “怎麽了?”梁東言替他關掉燈,被窗簾遮得昏沉的房間裏,薑閾的眼睛亮亮的。


    “沒什麽。”薑閾低聲說。


    薑閾以前的計劃明明是全世界都可以知道,隻要梁東言不知道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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