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很小,寬度隻能容納一個人走,薑閾走在前麵,扶著陳舊的把手,一步步往上走。


    二樓臥室還開著門,謝梧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他有一小半的身體不在床上,也沒蓋被子,薑閾看到後有些窘迫,剛準備去把門關上,梁東言的聲音便響了。


    “你剛剛放他放得很急?”語氣滿是耐人尋味。


    薑閾嘴角動了動,沒說話,隻關上了謝梧的房門,繼續領著梁東言朝樓上走。


    他住在這棟房子的閣樓裏,房間很小,但比謝梧的整齊很多,隻有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個行李箱,連椅子都沒有。


    “你要在這休息?”薑閾站在閣樓靠窗的位置,麵容不解、又無奈。


    梁東言搖頭,隻是把門關上,然後朝薑閾走過去:“剛剛在車裏不方便問你。”


    薑閾下意識蜷了蜷手指,梁東言目光銳利,語氣卻溫和:“手怎麽迴事?”


    薑閾的手看起來不像受過傷,沒有疤痕、開車也利索,隻是在輸入時忽然不受控製,連帶著他整個人都變得不對勁。


    閣樓本身就狹小壓抑,而梁東言的逼視更讓薑閾緊張,他嘴角動了動:“不關你的事。”


    “那我去問謝梧、問葛北思。”梁東言麵不改色。


    “他們不知道。”薑閾神色僵著,眼底莫名裹了些敵意,似乎在和梁東言對抗。


    房間裏安靜片刻,梁東言點點頭:“他們都不知道,那就是你轉學前的那一學期發生的事了。”


    薑閾不自覺頓了下,梁東言緊緊注視著他,緩聲道:“我去找你那學期的同學問。”


    薑閾眼底慢慢變紅,眼眶不知何時積了淚星,他臉上劃過一絲恐懼,語氣硬邦邦的:“不可以。”


    “那你自己告訴我。”梁東言走近他,握住薑閾幾乎僵硬地、冰冷的手,語氣強勢:“轉學真的隻是因為不想和家裏有聯絡?還是有別的原因?”


    梁東言把薑閾困在他和牆壁之間,讓氛圍更顯壓抑狹窄,似乎要掠奪薑閾所有可以逃避的空間。


    梁東言的手心很熱,薑閾想抽出來,力氣卻沒有梁東言大,怎麽都抽不出來。


    “薑閾。”梁東言試探地、緩慢地和他對視,讓他在自己的眼睛裏看到安全和信任。


    窗外有冰花融化的水滴聲,以及遠方模糊的汽鳴聲。


    但閣樓裏隻有一前一後的唿吸,夾雜著經久的木香。


    梁東言耐心地注視著薑閾,不知過了多久,薑閾終於眼睫微顫地抬了抬眸。


    薑閾緩緩啟唇,聲音很低,眼中卻有恨意流出:“他們摔碎了我的香水。”


    梁東言聽到薑閾嗓子裏發出一聲痛苦的悲鳴,他似乎想掙脫梁東言做些什麽,動作激烈而用力。


    梁東言猛地將人死死抱住,心中抽疼,聲音卻堅定沉著:“碎了我給你買,沒事。”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點卡,短短


    第75章 那個奇怪的亞洲男孩


    薑閾並沒有覺得自己大一的第一學期過得糟糕。


    當時他申請的專業是天文物理方向,比起其他專業,這個專業的課業相對緊張繁忙。


    但薑閾總能很快完成作業和實驗,在剩下的時間裏,他時常會搜索一下梁東言的名字,在x音貼吧、微博這些地方,總會有梁東言的消息。


    和他一堂課上課的同學、在校外偶遇他的路人……每次看到自己從未見過的上大學的梁東言,薑閾那些分手後的落寞和難過、以及對梁東言的思念,都會相對減輕一些。


    薑閾的課餘生活裏,讓他最快樂的就是每次搜索梁東言消息的時候。


    於是他的搜索變得頻繁、對梁東言信息存儲得也越來越多。


    後來他把能搜到的梁東言的所有信息都保存下來,截圖、錄屏、複製......


    漸漸的薑閾覺得自己都不需要吃飯了,隻要能刷新出梁東言的任何一個新的消息、一張新的照片,他就像汲取了能量一樣,整個人會產生一種不正常但極高昂的情緒。


    那時候薑閾並沒有覺得自己有哪裏不對勁,他沉迷於網絡上梁東言的一切蛛絲馬跡,無論是真實的、還是不被印證的,隻要是關於梁東言,他通通看得比教材還要認真。


    於是薑閾越來越孤僻,同學們都喊他那個奇怪的亞洲男孩。


    薑閾毫無察覺,他開始覺得這樣搜索太慢了,他不滿足於一個個軟件搜索,他急迫地想要迅速知道梁東言的一切,於是去輔修了軟件工程。


    他做了一個自動搜索的軟件,那個軟件隻能搜索梁東言,隻要打開那個軟件,搜索後顯示的是整個網絡社會裏,所有關於梁東言的信息。


    薑閾還私底下去請教教授,問如何搜索能夠更精準,因為軟件偶爾會搜出同名同姓的人。


    教授看了他的軟件後大吃一驚,說這是專利,可以賣錢的。


    薑閾說全世界隻有我想搜索這個人,賣不了錢。


    教授讓他改改,改好之後去申請專利,薑閾不肯,說沒時間。


    他的時間都用來搜索梁東言、看那些信息、然後一個個保存到硬盤裏。


    薑閾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搜索,反複刷新,幾乎一分鍾要刷新十幾次,隻要刷不出來新的消息,他就會覺得是自己的軟件出了問題,然後再不停地刷,直到刷到為止。


    他時常會因為硬盤的內存越來越滿而感到滿足,又會因為刷不出來消息而焦慮得睡不著覺。


    有時候睡著睡著,他都會打開軟件去搜一下,搜不出睡不著、但一旦搜出來,他會立馬爬出來把消息錄入進硬盤。


    薑閾有一個巨大的關於梁東言的資料庫,全世界隻有他有。


    這讓他覺得快樂極了。


    直到某一天,薑閾整天隻顧著談戀愛的西班牙室友來不及交作業,偷了薑閾的硬盤,想抄他的作業。


    那天薑閾剛迴到宿舍,室友就做賊心虛地想要藏起電腦、以及電腦上連接的硬盤。


    薑閾看到的瞬間頓覺被當頭一棒,他手機裏存著剛剛搜索到的新消息,正興高采烈準備錄入硬盤。


    薑閾迅速跑過去搶奪自己的硬盤,他的動作激烈又兇猛,把室友嚇了一跳,室友本就心虛,被薑閾這樣反應大地一搶,生怕他告訴老師,便一邊用西班牙語罵薑閾是變態,一邊和薑閾爭奪。


    兩人搶著搶著便打了起來,動靜大得吸引了隔壁室友,隔壁兩個室友和薑閾的室友平時關係很好。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聽薑閾的室友說薑閾要搶他的電腦,便立馬幫著他按住幾乎快發了狂的薑閾。


    薑閾滿眼猩紅,兩個人都製不住他,他吼叫著掙紮著讓室友把硬盤還給他,而室友在兩位好友的幫助下很快占據上風,三人桎梏著薑閾,在宿舍裏扭打成一團。


    扭打時宿舍便成了戰場,薑閾滿眼隻有自己的硬盤,而那室友故意逗弄著薑閾,一退又退,退到了薑閾的櫃前。


    那室友得意洋洋地靠著薑閾的櫃子笑,薑閾拚了命衝過去搶,幾人齊齊撞向薑閾的櫃子。


    薑閾的櫃子被撞出原本的位置,被放置在櫃子最上麵一層的,那瓶薑閾幾乎每天都要拿下來放在書桌上的香水,則不停搖晃著,然後“哐當”一聲!直接砸在了地上。


    香水瓶碎了一地,香味猛地撲鼻而來。


    忽然間,薑閾不再掙紮了,他一瞬間臉色變得慘白,然後下了死力揮開那兩人,蹲下來發瘋般去撿那碎成一地的香水玻璃瓶。


    另外三人先是看著,他們在看到薑閾的舉動後,開始瘋狂地用西拔牙語和英語罵著薑閾,說他神經病、說他變態。


    薑閾的手掌不停被碎玻璃割傷,血流了一地,他卻好像根本不知道疼,把碎玻璃一片片撿起來握在手心,眼中無知覺落著淚,等他把所有的玻璃都找到時,宿舍早早沒了人。


    他把所有碎片用盒子包起來,又滿手是血地去撿室友丟在地上的硬盤,著魔般錄入著自己搜索到的最新的消息。


    直到那時,薑閾才覺出自己的手疼,一刹那,薑閾撕心裂肺地哭起來,他極其無措地望著那一盒碎片、他對自己的無能充滿憤怒,一遍又一遍,控製不住地摳著自己的手掌。


    於是薑閾又拿出手機,想搜索梁東言的消息讓自己平複下來,可他的手生生疼著,整個人陷入一種極度複雜又痛苦的情緒裏,他忽然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輸不下去了。


    他顫抖、眼睛不停泛花、最後他用力砸了自己的手機。


    我把一切都毀了,薑閾想。


    他無法保存好梁東言送他的禮物,也無法構建起一個專屬自己的、梁東言的世界。


    室友和同學看到了他硬盤裏龐大的信息,指著他的鼻子罵變態和精神病。


    就在某個刹那,或許是薑閾拿著膠水想黏合玻璃碎片的時候、或許是他貪婪地望著硬盤裏的數據庫的時候......他忽然間如夢初醒,其實一切早就結束了。


    他和梁東言已經分了手,梁東言可以屬於任何人,唯獨不可以屬於他。


    而自己那樣收集梁東言信息的行為,在旁人看來的確不正常而偏執。


    萬一哪一天被梁東言發現,梁東言也會覺得他變態。


    他想,不可以被發現,然後他換了學校,新的學校沒有人認識自己,他還可以繼續是那個看起來正常的人。


    薑閾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但他無法控製,在拍攝白晝時,他無數次想把這樣的自己毀掉。


    -


    “薑閾,沒關係的。”梁東言很溫柔地安撫著薑閾。


    薑閾唿吸得很用力,像是要把某種沉重的情緒通通趕出去,他緩緩退出梁東言的懷抱,貼著牆,失力地靠住。


    情緒褪去後的薑閾目光變得清澈、卻還是有些恐懼,他朝梁東言搖了搖頭:“隻是突然想到以前的事,對不起。”


    梁東言還握著薑閾的手,緩聲問他:“不能搜索,也是因為室友?”


    薑閾隻告訴了梁東言,室友和他在爭執中打碎了香水,沒說別的。


    薑閾怔了怔,目光有瞬間的發虛,然後他說:“在南極的時候,凍出了病根。緊張的時候會使不上力。”


    薑閾一旦撒謊梁東言是發現不了的,梁東言點點頭,他溫柔地牽著薑閾,對他說:“那我再焐一會兒。”


    梁東言邊看薑閾的手,邊低喃著:“所以你當時跟我分手,是騙我的。”


    梁東言不敢看薑閾的眼睛,卻還是硬著頭皮,把兩人第一次見麵時就想問的問題說了出來。


    閣樓裏因為兩個人的存在暖了些,薑閾抿著唇,忽地無措起來,他想打開窗戶,讓冷空氣趕走積到眼前的溫熱。


    他剛剛失了控,把香水的事說了出來,而這件事任誰看,都能看出自己根本放不下這段感情。


    “我...”薑閾艱難地啟唇,梁東言見他猶豫,似乎怕他說出什麽自己不想聽的話,便很快打斷薑閾道:“我有證據。”


    薑閾眨了眨眼,沒聽懂是什麽意思。


    梁東言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錄音,點開裏麵其中一條錄音。


    電話似乎是葛北思打給梁東言的,在看到梁東言和薑閾站在一起的視頻後,追著問他薑閾的下落,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


    這次梁東言難得接了電話,葛北思追問了幾句都無果後,梁東言忽然冷淡地開口了:“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我知道的都迴答你!隻要你告訴我薑閾在哪兒。”


    梁東言滿意道:“好,那你告訴我,當年薑閾跟我分手,到底什麽原因?”


    電話那頭的葛北思沉默了,而眼前的薑閾也不由緊張起來。


    梁東言當時真的差點相信了薑閾的說辭,因為不那麽喜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入海氣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銀飛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銀飛殼並收藏入海氣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