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到底昏睡了多久,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經沒有搭在師傅的肩膀上了,這一覺睡得舒服呀,我已經不想離開這個溫暖的小窩了。現在是晚上嗎,怎麽會的黑乎乎地一片,我本能地鑽向發出光亮的地方,咦?自己什麽時候被師傅從肩膀上塞進了暖和的衣裳裏了,我從師傅的衣領鑽出來,露出半隻腦袋,灰溜溜地看著外麵的景色,四周盡是雪茫茫的,一望無垠,這是多高的雪山呀!

    “嗬嗬,小東西,你還真能睡呀!”察覺了我的動作,師傅對著我寵膩地笑了笑,我正陶醉在他溫柔如月的笑容中,他卻伸出右手食指彈了彈我的腦袋。我抗議地揮動了雙翼,忽而一陣凜冽的冷風吹來,我發著抖連忙縮進衣服裏,見狀師傅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翻過一座座連綿不絕的雪山,師傅指著不遠處的高峰說,那裏就是他的家。雪山的最高峰有一間極其簡單的石屋,就連師傅也不知道是誰搭建而成的,很顯然那間石屋曾被強大的法力修固。兩百多年前,他浪跡天涯來到此地,便在這裏長住了下來,卻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家屋子的建造者,於是便很不客氣地霸占了。

    雪山上除了那間石屋外,隻有一棵在懸崖上的鬆樹,那是一棵很古老的樹,多少年來一直孤單單地立在雪峰上,也不知吸收了多少日月精華。畢竟我還是一隻蝙蝠,在冷風沒有那麽猛烈的夜晚,我總愛倒掛在樹枝上,欣賞著雪峰的夜景,師傅也知道我這個習慣,不止一次地到樹下尋我。

    在我還是蝙蝠的形體時,每天都要學習心法和背誦各種法術的口訣。師傅在屋子裏堆放了很多書籍,他教會我認字後,讀書便成了我生活裏的一個重心,而那些厚重的書籍卻不止一次地險些謀殺了我的小命。好幾次,我揮著雙翼想要從中抽出一本書來,總被倒塌的書本壓個正好,師傅把我從書本裏抽出來時,我已經變成了名副其實的“扁蝠”了。

    後來我才知道師傅原來是一隻狼妖,因為每逢月圓之夜,師傅都要變成原形,它的本相是一隻銀灰色的狼,很威武雄壯,頸下有一縷白色的毛,眼睛黑中帶著嬰兒藍,很明亮,當它站在雪峰之巔時,顯得那麽孤傲。

    “我叫秋狼,隻因為我是一隻出生在秋天的狼。”我記得當時,他是如此對我介紹著。我捧腹大笑他名字的膚淺,樂極生悲的是,師傅緊接著說,“看你的樣子黑不溜秋的,又這麽醜,跟鬼一樣,以後就叫你鬼吧。”

    當時聽的我心啊,拔涼拔涼的。可是無奈不能開口反駁,急的我幹瞪眼,拚命撲扇雙翼以示抗議,這個舉動反倒讓師傅開懷大笑。“看你這麽興奮,一定很喜歡這個稱唿吧!小鬼,小鬼,嘿嘿……”他得意的叫著剛給我起的名字,“嗯,還挺親切的嘛,看來我的文學修養又加深了一層。”

    聽到這裏,三隻妖精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流雲自大的來由,原來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呀!

    我終於明白了欲哭無淚是什麽感覺,這個師傅分明就是有著天使笑容的惡魔嘛!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之後,我已經學會用語言與師傅交流,並飽讀了眾多書籍,我得意洋洋地替自己取了另一個名字——流雲。

    而“小鬼”這個使我捶胸頓足的名字就此深埋進了我的心裏,雖然到後來,這個名字在我心裏淡化成一個符號,可是每次想到過去,憶起這個名字的時候,總會想起讓我又恨又愛的師傅,一種蒼涼的心情就蕩漾開來。

    修行是一件很苦的差事,各種各樣的鍛煉都是一種修行,凡是畜生道修煉,都要渡劫,渡過人地天三劫,才可以修成正果,化羽飛升仙去。修煉滿五百年的時候,要到人間渡人劫,直到修煉滿一千二百年的時候,要去黃泉渡過地劫,而修煉滿二千年的時候,則要經曆最可怕的劫難,也就是天劫。

    最為激動的,莫過於我能夠直視陽光那天了。蝙蝠是在夜間活動的動物,就連晚上的篝火也懼怕,可以毫不畏懼地麵對陽光是以前的我從未奢望過的事。還記得當時,興奮的我在雪峰上繞了好幾圈,暖暖的驕陽照在我身上,我不再覺得灼熱,而是覺得溫暖。除了師傅外,我頭一個告訴的便是那棵孤單的鬆樹,它是我在雪山上唯一的朋友。

    在我修煉兩百年的時候,我終於脫胎換骨,在師傅的幫助下化成人形。看了我半晌,師傅有幾絲詫異,在我忍不得得意起來的時候,他忽然止不住地發出一連串大笑。我的模樣有那麽滑稽嗎?心裏捏了把冷汗,我用冰雪幻化出一麵全身鏡,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仔仔細細地端詳著自己的人形。高挑豐滿的身材,黑亮及腰的秀發,狹長的雙眼,高挺的鼻子,倔強的紅唇,眉宇間還有一股英氣,雖說不上絕色,卻也別具另一番魅力啊!何況,並未發現有可笑之處呀。

    看著師傅大笑不止並痛苦地捂著肚子,我升起一把無名火,冷哼了一聲,問道,“師傅,您老人家到底在笑什麽?”

    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怒氣,終於止住了大笑,然後望著我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可最終,他還是忍不住笑著,斷斷續續地說道,“沒想到,沒想到……你居然是母的……哈哈!哈哈!”

    “看招!”我隨手拿起地上的雪塊向師傅擲去,師傅靈巧地躲過我的突擊,嘴角還留著方才的笑意,闊大的水藍色長袍在風中飄動,說不出的瀟灑。午後的雪山傳遍了我的怒吼,以及師傅的朗朗笑語。

    再後來不久,我已經可以幻化出一把光劍,用一些不太高明的黑暗法術,師傅說我是他見過最有天賦資質的蝙蝠。當然,事後我才知道,他一共也沒見過幾隻會修行的蝙蝠。

    我隨師傅走過大江南北,在天山頂上采過雪蓮花,蹦蹦跳跳的把雪踩的咯吱咯吱響,撿了一堆又一堆的鬆塔,然後在地上擺出“流雲”的字樣,而師傅卻隻是輕鬆地甩了甩衣袖,就把那字樣變成了“小鬼”,氣得我牙癢癢;在漓江上,撥著綠油油的水,劃著竹伐悠悠然的欣賞著如詩如畫的景色,興奮的指著各式各樣的山大叫不已,師傅隻是在旁邊微笑的望著我。

    一年又一年,十年如一日,當我們迴到了雪山,幻化成人形,坐在高高的鬆樹上望著千年不化的冰雪,望著藍藍的天空,白白的雲朵,感受著那再也熟悉不過的冷風,師傅的眉間突然有了幾許莫名的哀傷,他望著我蒼白但不失英氣的麵孔微笑道:“該來的終究要來,我是時候要離開了,去黃泉渡過地劫。”

    看著師傅的笑臉,我詫異極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師傅分離。雖然總覺得有師傅在的日子就要受到種種約束,但突然的離別還是讓我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小鬼,你已經長大了,終於一天你會覺得這樣的日子枯燥無味,離師傅而去的。”師傅拍拍我的腦袋說道,“到時候師傅想留你都留不住咯。”

    怎麽會呢?我用帶淚的眼睛不解地望著師傅。

    師傅愛憐的擦擦我的淚珠,流露出離別的傷感,“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別哭,笑給師傅看看。”

    望著師傅依然年輕英俊的麵容,我隻想師傅不要那麽悲傷,於是勉強的咧嘴一笑。

    “對了,這才像我的小鬼嘛。”師傅笑著幫我把垂下的黑色長發捋到耳後,“本來以為你哭起來夠難看了,誰知道這麽一笑,真是天地為之失色,整個世界都暗淡了……這世界上居然有比哭還醜的笑容……哎……徒弟,你幻化出光劍幹什麽?……呀?還開始念咒語了……啊!大逆不道!居然打起師傅來了……我躲!……”

    就這樣,師傅被我一路追逐著打下山,連最後正式的告別都沒有,身影就這樣消失於茫茫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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