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紐約的街頭,各色人種行走在街上,男女老少、白黃紅黑,行色永遠都是這麽匆匆。


    這裏有世界上最有錢的富商,華爾街似乎是遍地黃金。


    這裏也有世界上最落魄的遊民,寒冬時隻求得報紙取暖。


    沒有人會對肮髒的街童多注意一眼。


    一名佇立在廣場路燈旁拉小提琴的男人正演奏出悠揚悅耳的樂音,熱狗攤的黑人小販正等待客人上門。


    殖民時代便規畫樹立的優雅建築,巧妙地和現代化商業大樓融成一體。


    和成千上萬的人一樣,從地下鐵步出後,他臉上的墨鏡反射著難得一見的初秋陽光,可以看得出他深邃的輪廓,以及一身拒絕他人親近的冷然。


    但是,即使如此,仍有不少人為他一身的特殊及俊美而迴眸一顧。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些眼光,抑或是根本對旁人視若無睹,他走著,走得很專心,一步又一步踩在散落零星枯葉的路麵上,沙沙作響。


    他步入華爾街,幾個轉彎後,走入一棟企業大樓,穩健的腳步緩慢踏入以大理石建砌的氣派大廳。


    “您好,請問我能為您服務嗎?”穿著整齊製服的接待小姐站了起來,略帶口音的英語禮貌且恭敬,大大的九十度鞠躬是日本人的特色。


    “和田裕二,”薄薄的唇吐出冰顆兒也似的命令。”你,帶我去找他。”


    “您……”這位先生想找總裁?短發的接待小姐正想請對方先報上身分及姓名,卻看見男人將墨鏡從鼻梁上微微抬高,隱隱露出一抹眼光。


    那一抹眼光沒有任何色彩,卻極富魔性,瞬間能催眠人心!


    “是。”機械化的單調音節從接待小姐口中逸出。”請您從此搭電梯到頂樓。”說完,她走至電梯前,按下了”上樓”的按鈕。


    男人在即將跨入電梯時開口道:”你,不認識我,沒有見過我。”這不是問句,而是命令。


    “是,我不認識您,我沒見過您。”接待小姐還朝緩緩合上的電梯門深深一鞠躬。


    當她迴到位置上時,忽然大夢初醒般地眨了眨眼。


    “咦?方才是發生了什麽事……”


    電梯門開了,一入目便是占地數百坪寬敞的辦公室。


    設置在電梯口旁的秘書辦公桌一則坐著一個男人,看見這名不速之客時吃驚地站起身來。


    “坐下,”闖入的男人口吻淡淡的,但任何人隻要被他那雙眼的視線瞄到,就會不由自主聽從他的命令。


    男人正以極其優雅的手勢摘下墨鏡,張露出一雙囂狂的眼。


    一金一綠,這兩種色彩應是最極端的色係,永遠都構不著彼此邊的顏色,卻同時鑲嵌在男人的臉上,完美得似乎天生就該如此。


    “沒有我的命令,你趴在桌上頭不準抬起來,明白嗎?”金綠雙眸散發出妖詭光彩,猶如世上最神秘的寶石。


    “是。”呆滯的,男秘書立刻趴在桌上,大氣都沒有喘一下。


    開啟唯一的門扉,正伏首閱案的和田裕二猛然抬起頭來,吃驚地看著闖入者。


    “咦?你是誰?怎麽進得來——”


    瞬間,他所有的聲音皆消失在男人囂狂的眼神下,這位擁有偌大企業、數千名員工的老板一下子失去了素來咄咄逼人的氣勢,嘴巴大張著,中邪也似地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和田裕二,站起來。”金錄色的眸光照照發亮,命令由男人口中吐出,就成了天經地義的事。


    和田裕二肥胖的短小身材果真緩緩站了起來。


    “走到窗邊去。”一根手指頭也不必動,金綠眼眸的男人雙手都插在長褲口袋中。


    和田裕二真的聽話的走到窗邊。


    “現在仔細聽好,你是一隻鳥,要逃出一片火海,除非用力把玻璃窗撞開,否則就飛不到外頭去,唿吸不到新鮮空氣。現在聽從我的指示,當我數到三並且彈手指,你就可以準備展翅高飛。”男人麵無表情,重新戴迴墨鏡,返身走到電梯旁,然後開始輕聲數道:”一、二、三!”手指彈了一下。


    “啊——”


    和田裕二突然發出驚叫聲,行動倉皇而害怕,他不停左右來迴探頭探腦,然後張開雙臂朝大片落地玻璃窗奔去,那雙臂揮動的模樣,正如同鳥兒振翅般。


    “啊——咚!咚!咚——”這是他用頭去撞玻璃的聲音!


    “快呀!小鳥,還不快逃。”男人居然冷冷地勾起笑容。”沒看見火勢愈來愈大了嗎?”


    “啊——”


    “鏘”的一聲巨響!玻璃終於裂了、碎了,和田裕二果真整個人”飛”了出去。


    很好,男人叫起了男秘書。”你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不知道,明白嗎?”


    “明白……”


    “和田裕二是突然精神崩潰,承受不住壓力才自己跳下去的,明白嗎?”


    “明白……”


    五分鍾後,以墨鏡遮起金綠眼眸,男人趁著和田裕二被人發現,在一片害怕的叫喊、不安的腳步和混亂的人群中,從從容容離開。


    全美的電視台以臨時插播頭條新聞的方式報導著震驚全國的消息——


    “擁有五十億美金資產的和田企業負責人和田裕二,今天下午三點四十五分突然跳樓自殺,從高達四十樓頂樓的辦公室跳下……據了解,這也許和他日前到中國大陸投資不甚成功有關,也或許跟最近前往東歐發展……”


    電視畫麵一變,出現的是和田裕二的男秘書結結巴巴對著記者陳述——


    “我……我就眼睜睜看著他突然大叫一聲,張開手臂用力上下揮動,然後用力地用自己的頭去撞玻璃……”


    男人走得很慢,依舊是戴著墨鏡,微微低著頭走著。


    他走路並不看路,反倒像是在盯著自己腳上的鞋子,測量著還要踏幾次步伐。


    此時天色已經快黑了,橘金的紅光染上了浮雲和朗空,也反射到一扇扇建物外表的玻璃窗上。


    黃昏是個絕美的時刻,他喜歡,特地多站了一會兒,感受一下那份有些蕭索的愁感——


    “哇啊!”


    一具人體從左邊巷口”飛”出來,噴射機也似地以千鈞一發姿態在他腳跟後不過三步之遠處”安全上壘”。


    “媽的!”那人體一邊撫著被撞痛的肌肉,一邊站起來,”喂,你這個人類杵在這裏幹嘛?等著被車撞死、被人踩死、被狗放屎臭死不成?看見我『飛』出來不會讓路啊?”


    紐約形形色色多的是這種冷到連個屁都放不出來的家夥!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麽,一看這個不吭氣的背影,男孩就火得牙齒癢了起來!


    如果是別的人——普通人,恐怕早就氣得轉過身飽拳相向了,但他並沒有,好象什麽都沒聽見,逕自往前邁步就走。


    “shit!”算了!世風早就日下!人心早就不古,自立自強才最是實際。男孩眼尖地看見巷口衝出幾個身強體健的橫肉大漢,驚喘一聲拔腿就往前跑,硬是擋到了”背影先生”的前頭,兩條纖瘦的手臂朝兩旁一張、再朝前頭一抱!


    “喂!你就好心點幫我個忙吧!好不好?耶穌基督不都說了嗎?它有博愛的精神嘛!對不對?”


    它要去博它的愛,幹他這介凡人什麽底事?男人麵無表情的低下頭看他。


    滿頭鬆鬈亂發、滿頰點點雀斑、滿身破破舊衣的小家夥——看起來不像人類,倒像掛在大樹上的小猴兒般。


    “放開。””背影”說話了,一開口就是寒風大吹。


    “不放!”在街頭從小混到大,男孩的第六感可是超靈的——現在正告訴自己”打死我都不放!”


    哼!有本事就動手呀!很是得意地抬頭,男孩滿臉挑釁的看著他。


    是嗎?男人的唇線抿上薄薄殺意,抬起一手將墨鏡鏡片往上掀開,好讓對方直視他的金綠眼眸。


    “現在,放開。”


    男孩張大嘴巴,呆呆的。


    “現在,放開,滾!”見她不為所動,他重複道。生平第一次,他竟得下兩次命令,”滾!”抑或是這小孩根本是智障?所以無法命令他?


    “你的眼睛……”男孩終於有所反應了,一開口卻是忘我的讚美,”好酷喔!”


    酷?難道這小孩根本不曾接受過他的”命令”?


    怎麽可能?男人一時之間無法對這種情況思考得清楚,隻能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如果不是他仍板著一張冷臉孔,現在恐怕早就失態已極。


    “喂!哪有人的眼睛可以這麽另類?還一邊金的、一邊綠的?喂!這是真的眼睛嗎?”說著、說著,男孩居然踮起腳尖往他的眼睛探去,可是,手都還沒有觸及他的臉,就被一股粗魯的力道扯住頭發,整個人被用力地摔至地上!


    “哈!終於抓到你這個小雜種了吧!”追捕男孩的大個兒滿臉得意,壓根兒不在乎來來去去的行人。不過,話說迴來,文明社會最大的通病便是冷漠——行人頂多隻看一眼就掉頭繼續往前走,不痛更不癢。


    “走!”大個子從後衣領一把拾起男孩。


    “不要、不要!”男孩痛得流下幾滴淚水,眼眶通紅地看向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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