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客是野仔滴滴親親的親生娘。

    她到木樨鄉來當插隊知青的時候,隻有十五虛歲。當即時,她連初中都沒畢業,當工人的爺娘就在一天下班的時候因為合騎一輛腳踏車而被大貨車雙雙給撞死了。街道沒辦法照顧一夜之間變成了孤兒的她,便讓她隨知識青年去上山下鄉。可憐見還處在做夢年紀的她,就這樣糊裏糊塗地成了一名要靠工分來養活自己的鄉下妮仔。

    不曉得吃過幾多苦,不曉得遭了幾多罪,也不曉得受過幾多的欺侮,更不曉得流過幾多的淚水,在山裏田裏滾得脫了好幾層皮以後,原先又黑又瘦的她竟變把戲般地出落成了一個讓人口水直流的大仙女。

    那種年頭,人生得好瞅並不見得就是好事,尤其是她這樣一個沒爺沒娘又沒背撐的“春頭妮仔”。山田裏起滾的辛苦不去說,僅一大堆蒼蠅般的“嬉皮漢”就已經足夠讓她膽戰心驚的了。不曉得幾多人明裏暗裏地打過她的主意,不曉得幾多人私底下東摸一把西捏一下地吃過她的“豆腐”。她就象荒灘上一頭沒人管護的小羊,隨時隨地都存在著讓惡狼吞吃了的危險。

    女大十八變以後,她一直在苦苦地守護著自己的貞潔。有時用裝傻,有時用躲避,有時用哭喊,好多次還是用尋死來相威脅才把色狼嚇跑的。

    她保全了自己的清白,也一步步把自己逼上了絕地。七、八年的光陰賊一樣地溜跑,原先和她一同下來的知青也今天被推薦一個上大學,明日被招工一個地斷斷續續迴城去了。當原先住得滿滿的知青點最後隻剩下她孤孤單單一個人的時候,她終於醒轉了過來,什麽狗屁的紮根農村,什麽扯蛋的政治表現,假如還舍不得把自己的大腿岔開,那自己是一輩子也別想逃出這令人恐怖的小山村的。

    幾近發癲的她紮紮實實地大哭了一場。哭的當中也閃過要去死的念頭。可最終,她還是把淚水擦幹,踏上了通往公社的那條羊腸小道。

    她終於主動地把自己苦守了廿幾年的貞操送出去了。是在公社後門山的木樨林裏,是在木樨開頭茬花的深秋之夜。那天,她七挨八挨一直等到快下晚班的時候才闖歸公社書記的辦公室,她用眼神接住了書記餓狼樣地在她身上探詢的一雙目珠。於是,書記開始關懷“知識青年”,留她吃了晚飯,又把她叫迴辦公室去“促膝談心”。等別人都差不多關門歇下的時候,她才開口說屋裏頭太悶,要書記陪她出去走走。

    書記和她一前一後地走出了公社機關的大門。那時的書記沒現在的書記這樣普遍自己會開車,弄不好還有私厝這樣的條件好,加上書記是跟老婆住一堆的。所以,書記就隻能帶她上後門山的木樨林去了。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木樨林,半句話都沒多說,她就被“餓老豺”般的書記放倒了。五大三粗的書記其實是個“應坯的”,五分鍾都沒到,他自己就軟成了一條死蛇。也可能是做賊心虛的緣故吧,完事後書記連褲帶都沒紮好,就慌不遞地自己先溜跑了。

    她癡癡傻傻地坐在木樨樹下的草地裏,不曉得該笑還是該哭。被書記撲下的那一瞬間,她的心是死的,身是僵的,腦是空的,血是冷的,除了下身鑽心般的疼痛之外,她什麽印象都沒留下。可內褲上粘粘乎乎的東西卻真真切切地告訴了她,她身上作為女人最珍貴的東西,已經永遠地不在了、失去了。

    這迴事她是主動的,卻不是情願的。她心滴著血地把自己的貞操無奈相送,仇恨的種子卻同時在自己的心底紮下了深根。女人一旦發起狠來是很可怕的。靜靜地在樹下坐了一陣之後,她的臉上竟浮起了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二天後,她又去找書記了。這迴是大白天去的,而且是在書記最忙的時候。書記一見到她就跟見到瘟神一般,滿麵的尷尬和慌張。他慌不遞地支走滿屋子找他辦事的人,半掩上門,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怎麽來啦?”

    “我想迴城去了。”說完這句話,她就頭也不迴地走了。

    書記傻住了。前後隻二天時間,她就象換了個人,二天前她羞羞答答得象朵剛開的木樨花,一轉臉竟殺氣騰騰得就像頭要咬人的母老虎。書記是個見多識廣的人,可脊背梁也禁不住冒出了一陣陣的涼意。

    就在她極有把握地等著拿到迴城通知書的時候,書記卻突然間讓公安局給抓走了。好幾個已經迴城的女知青寫匿名信控告了他,奸汙女知青在當年是很重的罪,書記這輩子在官場上算是徹底地玩完了。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的她已經夠倒灶的了,沒想到更大的災禍還在等著她。二個月後,她突然渾身不適得常常想吐,想吃酸,到鄉裏的衛生院一檢查,原來是她的身子有孕了!就跟朗朗晴的天空突然炸出了個大霹靂,她當即時就嚇癱得倒在了地上。

    那年頭未婚有孕是天大的事,沒有結婚證想做掉肚子的野種簡直比登天都難。走投無路的她在昏睡了三天、流幹了淚水之後,出奇般地堅強了起來。她找到了村支書,撒謊說親戚已經為她找好了一個那年頭十分吃香的工人老大哥,然後裝模作樣地讓支書為她開了張結婚證明,就迴城去在親戚家輪流著賴住了一個多月,迴到村裏來的時候,她挨家挨戶去送上幾個水果糖,拿出求堂弟和自己合拍的“結婚照”給人瞅。讓所有的人都相信她的確是結婚了。就這樣,靠著自己的“小聰明”,她終於暫時逃過了足以置自己無地藏身的“露餡”之劫。

    野仔沒足月就出世了。要不是村裏那些女客們的照應,她母子倆是肯定沒命的了。身子一恢複元氣,她也接到了讓她返城到一個街道工廠報到的通知。當即時,她是絕不可能帶著野仔到一個新單位去報到的。在經曆了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決擇之後,最終,她還是選擇了狠心地把野仔遺棄在了公社大院的“九龍桂”樹下……

    也許真應了“人是三節草,說不完哪節好”的老話,一離開木樨鄉,她就開始走運了。那時候剛開始搞改革開放,一位在美國出世的中國生意人很偶然地來到了她所在的街道小工廠,他沒瞅中他們所做的牛皮鞋,卻瞅中了林黛玉般愁雲滿臉的她。在“釣魚”般地跟她們的工廠做了幾單小生意之後,他也很順利地把她帶出了國。

    刻骨銘心的痛,是想忘也忘不了的。可以這樣子說,這廿幾年來,已經成為億萬富婆的她內心和靈魂卻沒有一天得到過安寧。自從很偶然地在網上瞅見木樨鄉招商引資的啟事後,她的內心更是如翻江倒海般地折騰開了。一有時間,她就會守在電腦前,關注著迴貼中的每一句話。那天,她實在忍不住了,終天在鍵盤上敲下了詢問野仔是死是活的字句。當得知野仔還活在人世的消息後,百感交集的她立即湧起了欲重返木樨鄉去瞅瞅的強烈衝動。

    她獨自一人悄無聲息地迴來了。沒帶隨從,連租用的小轎車也一進村口就讓它折迴去了。在見到野仔和仔仔細細地詢問了野仔在鄉政府的所有經曆之後,她的內心就如打翻了的五味瓶,什麽味道都有。假如不是大墨鏡遮住了她的小半張臉,那她哭得泡腫的兩個目珠就根本無法見人了。

    差不多有三天時間,她都是晚裏迴到縣城去住,白日裏再轉到木樨鄉裏來的。一歸鄉界,她就會把小轎車換成去租拖拉機,整個鄉地挨著村去轉。這期間,她曾好幾次想把野仔帶進城裏去吃吃大餐,住住賓館,可野仔死也不肯跟她走,甚至連她從城裏給他帶來的一大天堆吃的用的東西,他也懼怕得一身格格抖地不敢收。望著野仔那副可憐老實的樣子,她的心裏真比挨了刀割更是難過。

    三天後,她手捧一大團鮮花直接到縣醫院的病房來找鄉長了。客氣幾句過後,她單刀直入地向鄉長開了口:“鄉長,我想在你們鄉辦一個集旅遊、木樨係列產品生產加工的大公司。你能保證從今後全鄉的木樨樹都統一管理嗎?”

    “肯定能!”鄉長說。

    她點點頭,說:“那就一言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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