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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小剛弄的“木樨聖女”組圖在網上一發布,馬上就在網上鬧起了大地震。

    發帖還沒滿一個星期,點擊的人數就超過了十八萬,跟帖也上了幾千條。好多赤裸裸的吹捧話,讓守在電腦前的秋桂肉麻得一身都在打寒顫。

    鄉長卻高興得要死。在讓劉小剛趁熱打鐵地把鄉裏的招商引資項目推介跟著發布到網上後,果然說話算數地專門開了一次表彰會,獎了劉小剛二千,秋桂一千,還為劉小剛封了個報道組長的官。並在大會裏宣布,以後不管是甚人,隻要能為鄉裏的經濟發展做出大貢獻,就是十萬百萬他也敢獎。就是普通職工他也堅決要重用。

    一時間,鄉幹部們全都趕起了為鄉裏招商引資找項目的時髦。人找人,鬼托鬼,電話來,信件去,就跟八十年代末的全民搞經商一般,鬧熱得不得了。

    鄉政府裏最忙的就是秋桂了。劉小剛在網上發她相片的一個星期後,信件就跟雪片樣地從四麵八方向她湧來。鄉長有交待,無聊的追求信可以不理,但有商機的信卻封封要迴。秋桂瞅信都有點來不及,那些做夢都在等著拿重獎的鄉幹部還要追著她幫忙打印資料往外寄。秋桂又沒孫悟空變得出幾十雙手來的本事,隻得天天晚裏來加夜班了。

    秋桂天天晚裏加班到半夜三更,這讓野仔心疼得不得了。要曉得,年前年後的這段日子,秋桂一直在把野仔當親兄弟來關照,感動得野仔都快把秋桂當成觀音菩薩放在心頭上供了。

    鄉政府快要放年假的早幾天,秋桂突然叩開了野仔的小黑屋。秋桂第一次到這裏來,一陣惡臭讓剛歸門的她連退了好幾步。但也隻遲疑了那麽一下,秋桂就馬上照樣歸門了。一進去,秋桂趕緊把窗子打開,然後對傻站在一邊、腳手都不曉得怎麽放的野仔說;“就要過年了,今天日頭好,我來幫你洗洗衣裳床單被,讓你也好好地過個幹淨年!”

    “不用。不用。”野仔邊說,邊跟上迴秋桂要幫他洗衣裳那樣,緊緊地捂著滿是黴豆腐渣味道的床單被。

    秋桂這迴沒去掰野仔的手來硬搶,隻是裝假板下臉來說:“那好。從今日起,我也不用你來打字室搞衛生和送開水了。”

    一聽這話,野仔就怕著了。趕緊起身攔住裝假走的秋桂:“那,那,那就讓你洗吧!……”

    秋桂拚命忍住笑,怕野仔反悔樣地去拆被。邊拆邊還數落了野仔好一頓:“瞅瞅你這房間髒成什麽樣了。你曉得天天幫別人搞衛生,自己的房間怎麽就一點都不曉得料理啊?”

    這話明明是數落,野仔卻聽得很舒服。就跟是娘在說崽,就跟是姐在說弟。野仔本來狼狽得很,讓秋桂這一數落,心裏反倒馬上就輕鬆得暖暖的。他嘿嘿地邊傻笑邊說:“我這就弄!我這就弄!”

    等秋桂晚裏邊來幫野仔縫曬幹的被的時候,野仔的小黑屋裏果然變了樣,就跟他為秋桂掃過的打字室,地下幹淨得都快照得出人影來了。

    秋桂說:“你瞅瞅,你瞅瞅。搞沒搞是不是一個天來一個地?曉不曉得,這幹淨樣,讓我的目珠都光了。”

    瞅見秋桂的高興樣,野仔心裏也喜開了花,嘿嘿嘿地隻曉得一個勁地傻笑。

    鄉裏放年假的那一天,秋桂又來找野仔。她滿臉誠意地對野仔說:“野仔兄弟,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還是跟我去我厝裏過年吧。”

    野仔的頭搖得象個貨郎鼓:“不行,不行,年晚三十、正月初一我要守大門。”

    秋桂說:“那好。等我來上班的時候,一定多給你帶些好吃的來。”

    來上班的那天,秋桂果真為野仔帶了一大包的糕糕糖、炒米焦、花生瓜子蘋果桔來。讓野仔感動得半天也說不出半句話。

    秋桂剛開始加班的頭幾晚,野仔心裏高興得很。因為打字室就在“九龍桂”樹的邊裏,坐在“九龍桂”樹下能瞅著秋桂加班,野仔見覺得比到會議室去瞅電視更過癮。

    是啊,原先一到晚裏,“九龍桂”的四圍就死一般的靜。現在坐在“九龍桂”樹下,聽著打字室傳出的“劈哩啪啦”的打字聲,野仔就跟是在聽人彈琴一般般。尤其是有月光的晚裏,耳朵邊響著打字聲,跟在聽一個老婆婆教她的孫孫唱:“月光光,照四方……”野仔的心就會飛得老遠,

    野仔更愛瞅的是打字室裏的電燈光。那是多麽明亮的一盞燈嗬,在冰冷的晚裏,在沒有天星月光的時候,這盞照著秋桂做事的燈,不僅能讓野仔感到燙心的暖,還能讓野仔不用半點躲閃地去盡情瞅著自己一世都瞅不夠的秋桂身影……

    野仔打心裏巴不得這盞燈永遠都這樣光著。直到幾天以後的一個上午,野仔在打字室裏擦桌子,聽到一個來送材料的“年輕仔”巴結秋桂的話,野仔才跟迷夢裏醒來一般般,連腸子都差點子悔烏青了。

    那“年輕仔”說:“秋桂哪,你一天加十幾個鍾頭的班,身子又不是鐵打的。一直這樣下去,你怎麽吃得消喲?”

    秋桂說:“沒關係的,我娘說過,人屬馬型,越做會越精神。”

    說完,秋桂又趕緊勾下頭去,劈哩啪啦地忙開了。

    那一下,野仔很仔細地瞅了秋桂一下,也許是受到年輕仔剛剛說的話的影響,野仔越瞅越覺得秋桂的臉已經瘦了一大圈,而且連目珠圈都發烏了。

    野仔的心裏馬上變得被刀割一樣的疼。他迷迷混混的腦子裏反反複複隻響著年輕仔說過的話:“一天加十幾個鍾頭的班,身子又不是鐵打的,一直這樣下去,你如何吃得消喲……”

    從那天起,野仔象害上了神經病,隻要打字室電燈一光起,野仔的心頭就“砰砰”跳。他惱死了那些晚裏來找秋桂做事的人,可他又沒本事去阻攔,隻得傻傻地坐在“九龍桂”樹下,一個勁地盼著電燈早點黑了。

    正月頭的晚裏露水涼、寒氣重。天天坐在“九龍桂”樹下想心事,野仔不但沒把秋桂關心上,反倒把自己給弄病了。那天晚裏,鼻頭一塞起,頭殼一變重,野仔就曉得不妙了。可有點生蠻的他還是在一直等到秋桂關燈關門後,才拖著發燙的身子溜迴自己的小黑屋。

    第二天天早,野仔就起不來了。那些沒喝上開水的鄉幹部七找八找,找到了打字室裏來。當聽見秋桂說也沒瞅見野仔時,這才失望得罵罵咧咧而走。找的人一多,秋桂也靈了起來。她關了電腦帶上門,急忙來到小黑屋,扒到門縫裏一瞅,隻見被子落在地上,野仔卻直挺挺地在床上躺著。秋桂發狠拍門又連喊了好幾大聲的野仔,野仔居然連動都沒動一下。腳手都嚇軟了的秋桂大唿小叫地喊來一大幫的“年輕仔”來撬門。門一弄開,秋桂伸手一探,野仔不僅身子燙得象截火炭,鼻頭洞也隻剩下了一絲微微氣。“年輕仔”們七手八腳地把野仔扛到衛生院,打了針,灌過藥,秋桂這才稍稍鬆下了一口氣。

    發燒發寒的野仔快到晚裏邊才在衛生院的病床裏醒轉來。醒轉來的野仔第一眼見到的就是秋桂那張焦慮的臉。見野仔開了目珠,秋桂滿臉的愁雲馬上一掃而光,歡喜得就象一個小崽仔。她俯下身來輕輕地對野仔說:“你總算醒了。曉得不?我差點沒讓你嚇半死。”說完,就伸出一隻嫩手往野仔的額門裏探。邊探邊又說:“好了,好了,燒退了。我再泡杯治瘡寒的木樨茶來給你喝,保證你馬上就會沒事的。”

    說完,秋桂就快腳快手地為野仔泡起了早就放在床頭櫃的木樨茶。茶一泡好,秋桂便坐到床邊,開始一匙一匙地喂起了野仔來。

    野仔一下沒說話。秋桂忙忙碌碌地為他做這一切的時候,野仔的目珠仔一直都在圍著秋桂轉。目珠仔轉著,心裏也跟有燙燙的日頭照著,整個胸腔都快讓幸福的暖流給填滿了。

    秋桂一匙一匙地給野仔喂木樨茶的時候,野仔沒聲沒氣地哭了,淚水大滴大滴地落到裝木樨茶的碗裏。秋桂瞅了野仔一下,埋怨地說:“傻不傻呀,病都好了,你還有什麽好傷心的?”

    野仔沒迴話,突然帶著哭腔大喊了一聲:“姐!”

    秋桂吃驚地望著野仔。秋桂曉得,野仔其實比自己大了好多歲。可當秋桂瞅見野仔滿臉的誠心相,就不但沒去糾正他,反而軟聲軟氣地勸說道:“莫大聲說話,你的病還沒好清楚呢!”

    野仔不管,他依然大聲大氣地接著說:“姐,等病一好,我教你下棋!”

    秋桂心頭一熱,趕緊點頭說:“好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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