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摩正殿外的廊下,嚴冬盡將自己扔欄杆上的披風鋪開,讓莫良緣坐下,說:“你不累?”


    莫良緣還是感覺不出來自己累是不累,正想搖頭說自己不累,嚴冬盡已經伸手將她輕輕按坐在了欄杆上。


    祭拜完睿王迴來的陸大公子,就著水囊喝一口水,道:“我們迴香州城去?這城我們想守也守不了啊。”他們到江南,不是攻城掠地來的,沒必要占著香州城。


    嚴冬盡說:“走,我們也要把王爺的事安排好了再走。”


    陸大公子說:“你是說王爺留下的兵馬?”


    嚴冬盡搖頭,“王爺留下的兵馬,願意跟著我們走的,那就跟著我們走,這事不難辦。”


    “這裏麵可能會混入秦王的人,”陸大公子提醒嚴冬盡道:“這事不好辦。”


    嚴冬盡皺起了眉頭。


    陸大公子說:“我們可以不占香州,但王爺手裏的這些城池,若是就這麽丟了,那就便宜秦王了。”


    嚴冬盡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這還要他分出兵馬來守城嗎?他哪有這麽多的兵馬?


    “秦王那裏有折寄火盯著,”陸大公子又說了一句。


    聽了陸大公子這話,莫良緣和嚴冬盡也就知道他們的陸大哥是偏向於,先將睿王爺留下的人馬與地盤占了再說。


    睿王剛剛下葬,屍骨未寒,現在就講這個,實在是不近人情,但如今這個世道又哪裏是講人情的世道?


    嚴冬盡下意識地就看莫良緣,想問問莫良緣的意見。


    莫良緣卻跟陸大公子說:“那王爺的死訊呢?是現在就說,還是暫時不說?”


    陸大公子說:“暫時不說的好。”


    “那好,”莫良緣道:“香州城昨夜被秦王的兵馬攻入,聖上與傅太妃被害,護國公護駕被殺,睿王爺身受重傷。陸大哥,你看這樣說行嗎?”


    “可以,”陸大公子稍想一下便點頭道。


    “好,那等我們迴到香州城,就給聖上發喪,”莫良緣低聲道。


    嚴冬盡這時看見阿明仔陪著安平公主往這裏走了,手指在腰間佩的柄上輕敲一下,嚴小將軍說:“我們迴香州城吧。”


    “小姐,嚴少爺,”崔北卻在這時,領了為睿王頌往生經的師徒倆走進了院門。


    莫良緣站起身,衝到了跟前的中年僧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喊了這僧人一聲:“大師。”


    嚴冬盡和陸大公子也都給這僧人行禮。


    “阿彌陀佛,”僧人雙手合十頌一聲佛號。


    “大師這是要迴寺裏了嗎?”莫良緣問。


    僧人說:“貧僧帶徒兒進山去避禍,聽香州方向沒有了喊殺聲,所以帶徒兒迴來看看。”


    “以後這香州也應該沒有戰亂了,”嚴冬盡一邊跟僧人說著話,一邊從身上拿了幾張銀票出來,遞到了僧人的跟前,道:“山上的那座墳,還勞煩大師看顧,也請大師暫時替墳主人隱下身份。”


    僧人對嚴冬盡的銀票,推辭不肯受。一疊銀票,最上麵的一張便是一張百兩的,這是千兩的白銀啊,僧人哪裏敢受?


    嚴冬盡對這等事向來是沒什麽耐心的,抬手直接將銀票塞進了僧人的手裏,低聲道:“若是我們不再迴來,那山上的那座墳就要勞煩大師一直看顧下去了。”


    僧人聽了嚴冬盡這話,忙抬頭看嚴冬盡。


    嚴冬盡笑了笑,道:“大師,沙場之上刀槍無眼,不是嗎?”


    僧人捏著燙手的銀票,這 錢他是收還是不收?佛祖沒教過他。


    “一定要看顧好了,”嚴冬盡錢給了,臉色一沉,盯著僧人道:“否則,大師你就不要怪我這武夫下手無情了。”


    僧人看嚴冬盡,陰沉著臉的嚴冬盡,眉眼間盡是戾氣,僧人慌忙又將頭低下,應道:“貧僧記下將軍的話了。”


    陸大公子這時問道:“大師的法號是什麽?”


    “貧僧淨方,”僧人道。


    嚴冬盡拉莫良緣一下,帶著莫良緣往外走。


    淨方禪師忙讓開了道路。


    嚴冬盡卻又在離淨方禪師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問淨方禪師道:“大師,人命真由天定?”


    淨方禪師說:“人講因果,修今生,圖來世。”


    這話在嚴冬盡聽來就是廢話,指一指自己,嚴小將軍又問:“那大師觀我麵相如何?”


    陸大公子撫額,這是把和尚當算命的看了嗎?


    “走吧,不要為難大師了,”莫良緣也拉嚴冬盡走,由麵相觀命,要說命,看看他們前世裏的結局,他們的命都不是什麽好命。


    “什麽人?!”院外這時響起了兵卒的喝問聲。


    “誰?”嚴冬盡馬上就問道。


    “嚴少爺,是一個瘋和尚,”院牆外有兵卒迴話道。


    “師兄?”淨方禪師失聲喊道。


    “好酒啊,”院牆外有醉醺醺的聲音說。


    嚴冬盡抬腿就往前走,等出了院門,看見幾個兵卒圍著一個身上僧袍破了十幾個洞,人也垢麵形如乞丐的和尚。


    這和尚坐在地上,抬眼看嚴冬盡,嘿嘿咧嘴一笑。


    “淨司師伯,”小和尚叫著往前跑,可看見圍著他師伯的眾兵卒後,小和尚又停下來不敢跑了。


    嚴冬盡衝兵卒們揮一下手。


    兵卒們領命散開。


    小和尚這才又往前跑,跑到和尚的跟前又喊了一聲:“師伯。”


    和尚笑了起來,從衣襟裏摸出東西讓小和尚吃。


    眾人細看,這和尚拿著的竟是一隻煮熟了的狗腿。


    小和尚嚇得忙又往自家師父的跟前跑,這狗肉他怎麽能吃呢?


    嚴冬盡倒是笑了起來,說:“這還是個酒肉和尚。”


    和尚打了一個酒嗝,看看嚴冬盡,又看莫良緣。


    莫良緣衝這和尚行了一禮,從這和尚的跟前走了過去。


    嚴冬盡跟著莫良緣走,和尚卻在嚴冬盡從自己身邊走過時,開口道:“你是有大富貴的人,前邊那小姐也一樣,人都有劫數,過了就大富大貴了。”


    莫良緣的腳步唿地一停。


    嚴冬盡扭頭看這酒肉和尚。


    和尚從嚴冬盡一伸手,說:“將軍給點香油錢吧?”


    原來是個要錢的,嚴冬盡掉臉就想走,可也不知是腦子裏哪根筋突然搭錯了,嚴冬盡往和尚的手掌心裏放了幾個銅板,說:“拿去買酒吧。”


    和尚大笑起來,道:“好好好,待將軍來日大業得成,大和尚再去找將軍討點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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