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老族長冷笑一聲,這一聲冷笑之後,老族長似是控製不住自己,放聲大笑了起來。


    廳堂裏的楚氏族人又安靜了下來,偌大的廳堂裏到處迴蕩著老族長的大笑聲,這笑聲裏可沒有半點的歡娛,滿滿的俱是悲悵與失望之情。


    漸漸的,有族人害怕起來,也有的以為懂得了老族長的心思,他們楚氏幾代人守著日落城,有多少楚家兒郎戰死在關外?如今竟讓你嚴冬盡欺負,算計到頭上?除了仗著莫氏父子,你嚴冬盡還有什麽了?


    “我們去……”、


    “閉嘴!”老族長抄起放在手邊的手杖,扔在了這個要振臂高唿的年輕族人的臉上。


    廳堂裏頓時又安靜了下來。


    老族長喘一口氣,道:“今日叫你們迴老宅,隻為了一件事,你們迴去準備一下,明日清晨時分,你們就隨嚴少爺出關去戰蠻夷。”


    老族長這一語言畢,廳堂裏鴉雀無聲。


    坐在老族長下首處的楚安鄉,突然騰地一下站起了身,道:“您讓我們一起出關去?”


    “是啊,父親,”雖然已經挨了一記耳光,可楚大老爺還是要說話,道:“您這是要把日落城讓給他荀亮嗎?”


    “日落城是你的?”老族長冷聲問長子。


    “這,”楚大老爺結巴一下,道:“我這也是為了我楚氏一族著想啊!”


    “為我楚氏一族?”老族長冷笑,看向了楚安鄉,道:“當年若不是莫大將軍看重你父親,你們父子怎會有機會在族中出頭?”


    “叔祖,你這是要罵我忘恩負義?”楚安鄉一下子就赤紅了臉。


    “忘恩負義?”老族長又嗬的笑了一下,道:“我看你是貪生怕死?”


    “叔祖!”楚大將軍叫了起來。


    “你怎麽就不能出關了?”老族長不為所動,道:“他嚴冬盡能出關迎敵,你為何就不可?三軍幾十萬人,人人都可死在關外的黃沙地裏,就你楚安鄉不可?”


    這話,楚大將軍如何能承受的住?“叔祖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為了我的命,”楚大將軍厲聲跟老族長道。


    “那你是為了什麽?”老族長道。


    “我還不是為了楚氏一族?”楚安鄉反問道。


    老族長歎氣,看看站在廳堂裏的眾人,過了半晌才開口道:“你們呢?也與我們的楚大將軍一樣,不想出關去?”


    無人答話。


    “那好,我老頭子換個問法,”老族長道:“你們誰願意隨嚴少爺出關去?”


    仍是無人答話。


    老族長閉一下眼睛。


    楚大老爺說:“父親,那嚴冬盡與您說些了什麽?不管他說什麽,您都不要上他的當,他嚴冬盡沒放好心!”


    “為國出征,禦敵於國門之外,在你這裏成了沒安好心,”老族長閉著眼道:“那你告訴我,什麽才叫好心?”


    “那,那至少守城之人,應是我楚氏一族的人吧?”楚大老爺據理力爭道:“他嚴冬盡憑什麽將日落城交給荀亮?”


    老族長將眼睛又睜開了,看著長子冷道:“就憑他是三軍主帥,就憑他手裏有遼東大將軍府的玄鐵令牌!”


    “這,”楚大老爺沒話說了。


    “就憑你們,”老族長手指點點麵前的諸人,道:“你們不配。”


    “父親!”楚大老爺也叫了起來。


    老族長沒理會長子,隻看著楚安鄉道:“有大將軍父子坐鎮遼東,你也享了不少年的太平,現在你的戰刀還能殺人,還能有痛飲蠻夷血的本事了嗎?”


    楚安鄉顫一下麵頰,大聲道:“當然有!”


    “那你就出關去,像個將軍那樣,”老族長說話的聲音比楚大將軍的更大,“像我楚家的先祖那樣,去做你該做的事!”


    “好,”楚大將軍點一下頭,道:“我去,可這守城之人……”


    “你們都得去見一見血,”不等楚安鄉將話說完,老族長就看著身強力壯的族人們道:“去生死場走上一迴,這樣,不管是死了不能迴來的,還是隨著嚴少爺得勝歸來的,你們這才算是我楚家兒郎。”


    “不要學他,”老族長拿手指一指自己的長子,“他是個沒本事的人,唯一的長處隻是他會投胎,他投胎做了我的嫡長子,所以他不學文,不習武,他一樣可以嬌妻美妾,生一堆的兒女,也正因如此,他比你們誰都明白,楚家之於他意味著什麽。”


    “父親啊!”楚大老爺如今恨不得找個地縫去鑽了,這要旁人他還有辦法對付,無非就是打殺了,可這位偏偏是他的父親!


    “楚家是他的錢莊,是他的保鏢,是他的富貴樹,溫柔鄉,”老族長看也沒有看楚大老爺一眼,繼續說道:“所以哪怕軍情緊急,哪怕烽火台燃起狼煙,哪怕我們天晉山河破碎,無數人國破家亡,他想的仍然是他是富貴樹,溫柔鄉!”


    楚大老爺已經僵直住了,他完全無法相信,有一天,他的老父親會用如此,如此堪稱惡毒的話來咒罵他。


    “我們楚氏的先祖,那一代代兒郎,浴血沙場,拿命換來了如今的遼東楚氏,”老族長說:“不能到了你們這一代,你們的眼中就隻看著一座日落城,而丟了我楚氏的血性,與骨頭!”


    老族長話到這裏,突然就心頭悲傷起來,初時嚴冬盡與他說要讓荀亮守城時,他想著的也是他們楚氏,如今想來,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自己當年隨父兄出關征戰的血性與武勇去了哪裏?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覺得這日落城就是他楚氏兒郎此生唯一的天地了?


    命在胡幕僚的手裏走了一趟後,老族長突然就意識到,他這個楚氏的族長尚且逃不過,那若是蠻夷入關,他遼東的百姓會落到一個境地裏?必定是不如豬狗了。


    “族長大人,我願隨嚴少爺出關去,”人群裏,有人開口說話了。


    老族長睜著已顯渾濁的獨眼尋聲看去,這是一個旁支的孩子。


    “還有我,”又有一個年輕人開口道:“我也願意隨嚴少爺出關去。”


    開口說願出關迎敵的人越來越多,但都是年輕人,已經人到中年的將官們都沒有開口說話。


    “好,”老族長是既欣慰,又失望,欣慰於族中的年輕人沒有丟掉先祖們的血性,失望於日落城這區區十幾年無戰事的太平歲月,還是消磨掉了這些本因是家族脊梁骨們的脊梁。


    楚安鄉在這時突然轉身往外走。


    楚大老爺急道:“老七你要去哪裏?”


    楚安鄉也不停步,邊走邊道:“我迴去將芳晴的喪事安排一下,明日我會隨嚴少爺出關的。”


    楚大老爺急得要跺腳,這是真要將日落城交給荀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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