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盡沒將莫桑青的話放心上,他又不要奪江山,那這江山是難得,還是易得,跟他又有什麽關係?嚴小將軍這會兒興奮的勁頭過去了,坐著想了想,唯一的感覺就是自家大哥這計劃能成,那他們就可以將蠻夷趕至大漠以北的不荒之地,可如果失敗,嚴冬盡鼓起腮幫吹了一口氣,跟莫桑青說:“哥,我還是覺得太冒險了。”打仗自然要謀算人心,可將勝負全壓在謀算人心上,這勝算能有多少?


    “遼東已經連著三年是災年了,”莫桑青小聲說了一句。


    嚴冬盡一愣,道:“什麽?我怎麽不知道?”


    “讓你知道了,你能幫忙?”莫桑青問。


    嚴冬盡不說話了,他一個吃軍餉的,他能幫上什麽忙?


    “不讓遼東出現饑民,近而再出現因饑荒而背井離鄉的流民,我已經了全力了,”莫桑青道:“現在不是開戰的好時候。”


    沒糧食打什麽仗?誰有本事餓著肚子打仗?


    “不然你以為,你陸大哥堂堂一個世家公子,為何要自降身份去從商?”莫桑青看著嚴冬盡道。


    “我,我以為他喜歡幹這事啊,”嚴冬盡說,他是真的這麽以為的。


    “好了,你閉嘴吧,”莫桑青皺眉頭道。


    嚴冬盡又坐著發呆了,現在他相信他大哥的話了,他們手裏的糧草,最多支撐他們遼東鐵騎半年的時間。


    “今年的年景倒是不錯,”莫桑青道:“可若是睿王爺那裏到了最後關頭,我們少不得得送糧去中原,不單是糧草,人也得去。”


    這就是自己欠了一屁股債,後麵還有等著自己出錢出力的苦主!嚴冬盡這下子清楚,他們現在的處境了,無路可退,前麵隻有一條險途,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複生,你覺得如何?”莫桑青問嚴冬盡。


    嚴冬盡咬著牙,用一種很悲愴的語氣道:“幹了。”不幹又能怎麽辦?遼東鐵騎是威名赫赫,如果打仗隻是拚血肉,那他們戰無不勝,可打仗又何止於此?


    “你看這裏,”莫桑青拍一下嚴冬盡的手,讓嚴冬盡低頭看地圖,將自己的計劃,很是詳盡地跟嚴冬盡說了一遍。


    夜幕降臨,軍營裏亮起了燈火。


    莫桑青的手指重重地點一點,地圖上的日落城,“最後不管發生什麽事,哪怕我有危險,鳴嘯關有危險,……”


    “我知道,”嚴冬盡不等莫桑青將話說完,便道:“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隻要鐵木塔帶兵往西行,我就一定兵出日落城。”


    莫桑青看著嚴冬盡,嚴冬盡的保證沒讓他結束這個話題,而是近一步道:“我說的是,哪怕是你叔父,我,還有良緣死,你都不可以帶兵離開日落城。”


    嚴冬盡呆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看莫桑青,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話語,來跟莫桑青表達他這會兒的心情。


    “你能做到嗎?”莫桑青追問嚴冬盡。


    “你,你要我手握重兵的,看著,看著你們死?”嚴冬盡結結巴巴地問,滿臉的難以置信。


    “是,”莫桑青迴答地很直接。


    嚴冬盡知道,他大哥沒有在與他開玩笑,他大哥是在命令他,可這命令,嚴冬盡發出一聲毫無意義的語氣詞,莫桑青平靜的麵孔,這會兒看在他的眼裏,顯得冷酷且無情,如果真有這樣的事,他就算親手殺了鐵木塔這個蠻夷的大汗,他率兵攻破了蠻夷的王庭,他將蠻夷趕到漠北去了,他就能接著活下去了?


    “複生?”莫桑青說。


    嚴冬盡吸氣,又吐氣,最後說:“你們怎麽會死?得出了什麽樣的事,你們才會死?”


    “事都有萬一,”莫桑青仍是神情平靜地道:“我們這次是兵行險招,即是冒險,那我就要做最壞的打算。”


    嚴冬盡板著臉道:“哥,你最壞的打算就是你們都會死?”


    莫桑青笑了笑,道:“我們都死了,這還不是最壞的打算?哦,也對,這也不算是最壞的結果,最壞的結果是山河破碎。”


    莫桑青如此平淡地說自己一家三口的生死,這態度激怒了嚴冬盡,嚴小將軍一拳頭敲在地圖上,衝莫桑青叫了一嗓子:“我去他的山河破碎!”


    莫桑青很平靜地看嚴冬盡一眼,他沒有再說話,而是給時間,讓嚴冬盡冷靜下來。


    嚴冬盡揉一下發澀的眼睛,道:“那你去日落城。”


    “我去日落城有何用?”莫桑青說:“鐵木塔想要得是我的命。”


    “我的命就一錢不值嗎?”嚴冬盡叫道。


    莫桑青又是一笑,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鐵木塔的母親改嫁過,是帶著他改嫁的,他的親生父親叫查哈洛,你有印象嗎?”


    查哈洛這個名字,嚴冬盡還真有印象,這是蠻夷前任大汗的異母弟弟,兩軍對陣時,死在他叔父的戰刀之下,同死的還有這位大汗王弟的三個兒子。


    “所以這王八蛋是找我們報仇來了?”嚴冬盡道:“那他有種正大光明的來啊!”


    “有種沒種,他現在都是大汗了,”莫桑青不以為意地道:“複生,我再問你一遍,你能做到嗎?”


    話題就這樣,又被拉迴了正軌。


    嚴冬盡直接道:“我做不到。”


    莫桑青歎了一口氣,道:“那這場仗要怎麽打呢?”


    嚴冬盡坐著不說話,跟莫桑青賭氣,隨後就又是發呆。


    莫桑青也不再說話,將鋪在帥案上的地圖疊起,放到了一旁。


    軍營裏,兵將們開始用晚飯,艾久打了兩份飯菜,給莫桑青和嚴冬盡送來。


    嚴冬盡看一眼被艾久放在帥案上的飯菜,隻六個饅頭,一碗用青菜燉肉片。饅頭不是白麵的,不知道滲了多少粗糧,顏色呈深褐色,菜裏能看見兩片肉,兩個指甲蓋大小,菜汁裏倒是能看見點油星子。


    莫桑青招唿嚴冬盡吃飯,將菜裏的兩片肉片都夾到了嚴冬盡的碗裏,他自己撥了半碗煮得爛糊的青菜到碗裏。


    嚴冬盡食不下咽,夾了一片肉片給莫桑青,說了句:“一人一片,我不吃獨食。”


    莫桑青笑了笑,也不推辭,拿饅頭蘸菜汁吃。


    “加點鹹菜也是好的啊,”嚴冬盡嘀咕道。


    “省著點吃吧,”莫少將軍道:“現在把東西都吃完了,後麵的日子不過了?”


    嚴冬盡惡狠狠地咬了一口饅頭,堂堂遼東大將軍府的少將軍,連口鹹菜都要省著,精打細算著吃,這事說出去會有多少人相信?可這事真就他娘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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