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旖錦手腕腳腕皆被綁住,挾持她的壯漢終於停下腳步,將她丟在一個木屋裏。


    誰也沒想到,王哥這樣大費周章與他們打鬥一番,竟不是為了錢財,而是看上了周旖錦——這樣一個人間絕色,比什麽稀世珍寶都珍貴,便是傾盡全力,也一定要得手。


    當時她正躲在周楠身後,麵前的打手喉嚨被刀刃劃開,迸濺的鮮血濺到她臉上。


    她一個愣神,忽然整個身子騰空而起,身後不知何時打開了一扇暗門,幾個壯漢挾持著她穿過暗長的甬道,一路上昏天黑地,終於在此處停了下來。


    “你帶的人,身手還真不錯,折損了我好多打手,”忽然,王哥大力推開門走進來,他蹲下身,湊在周旖錦耳邊,陰惻惻地說道:“這些損失,就你來還給我,如何?”


    “嘔——”離得太近,王哥嘴裏大煙的臭味和不知道哪來的大蒜味噴灑在空氣中,周旖錦實在忍不住,對著他便是幹嘔一聲。


    “給臉不要臉!”王哥聽了,不免惱羞成怒,正欲一巴掌扇下來,看著周旖錦白皙光滑的麵容,又收迴了手,惡狠狠地一跺腳:“別說,征服你這種脫韁的野馬,最是有趣。”


    趁他點了個煙的功夫,周旖錦打量著周圍。


    一個破敗的木屋,裏頭有六七個男人交頭接耳,角落裏還綁了兩三個個昏迷不醒的男女和小孩,幾人壯漢圍著她打量,談話的內容汙濁不堪。


    周旖錦試著動了動,卻發現自己被綁成了個蟬蛹,四肢都難以掙紮,隻有綁左手的麻繩微微鬆動些。


    她皺著眉,試圖掙脫,粗礪的繩子磨得手腕泛紅。


    如今她勢單力薄,隻能稍作拖延,等魏璿和外麵的禁軍殺進來。


    實在不行,保命在先,大不了把自己的身份如實告來——隻是這樣一來,周楠欠了印子錢的事恐怕在京城裏瞞不住,堂堂貴妃落入賊窩,朝堂上又要爭論一番。


    王哥點上煙,又不急不緩地走到她麵前。


    “做我王哥的小媳婦,在這京城裏,也是能橫著走的。”他眼裏閃爍著玩味的笑,伸出一隻黝黑的手指,準備挑起周旖錦的下巴:“這位姑娘,你考慮考慮?”


    “放肆!”周旖錦怒火中燒,偏頭避開他惡心的手。


    她眉頭緊皺,深吸一口氣,還是說道:“你可知道本——”


    忽然,茅草屋的門“砰”的一聲被踢開,墨色的衣衫如一道閃電,映入眼簾。


    男子修長的身形在門邊的光束下被打亮,他隻一人站在那兒,脊背挺直。


    “魏璿……”周旖錦望著眼前渾身浴血,破門而入的男子,忽然鼻子一酸。


    這麽短的時間,他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不想死在這,就通通給我滾。”魏璿聲音沙啞。


    他眼眸裏盛滿殺意,手裏的劍明晃晃的耀光刺眼,上麵布滿各種人的鮮血,順著劍尖滴滴答答往下淌,握在手中的劍柄也膩的有些發滑。


    “隻有你一個人啊。”王哥先是嚇了一跳,可看見魏璿隻是獨身一人,便又放下心來,挑釁地笑著,指著他說道。


    他這裏數十個打手,都是精心訓練過的,隨便一個都力大如牛,夠他這個不識相的毛頭小子喝上一壺。


    王哥指過來的手指甲裏全是發黑的泥,魏璿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身子的顫抖。


    再晚來一步,那手指就要碰到周旖錦的下巴。


    “放開她!”魏璿微微泛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線,終是忍不住,握著劍的手腕青筋暴起,如疾風般衝進了周圍的人堆中。


    刀刃起落間,慘叫聲迭起,鮮血如瀑四濺,轉眼間離得近的幾個壯漢便或殘或傷,王哥身邊餘人寥寥。


    王哥心底一沉,這才意識到這個渾身殺意凜凜的男子的恐怖戰鬥力。


    即便他隻有一個人,但卻恍若千軍萬馬撲來,一路所向披靡,那在戰場上磨礪出來的氣勢,令人覺得站在眼前的就是一柄出鞘的兇刃。


    靠著所剩不多的幾個手下,王哥左逃右竄,幾次險些被魏璿砍死,身上幾個深深的血痕,狼狽萬分。


    “不準動!不然我殺了她!”眼見形勢不妙,王哥一把抓住身邊掙紮不得的周旖錦,拖到自己麵前,一把利刃橫在她脖子上。


    “你敢!”魏璿雙目赤紅,可見周旖錦性命攸關,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刀。


    “你看我敢不敢!”王哥被逼急,走投無路地怒吼。刀劍刺進幾分,周旖錦白皙的脖頸上猛然一道鮮紅:“把劍放下!”


    霎時,血如珠串從傷口湧出,順著脖子流進去,染紅了她的衣領,魏璿怔目看著,心仿佛也被那刀狠狠剮過。


    他聲音顫抖,握劍的指節隱隱發青:“你放了她,我就放下劍。”


    一陣陣的痛楚侵襲著大腦,周旖錦咬緊牙關忍著,手上掙脫繩子的動作卻不停歇。她手腕纖細,粗麻繩已脫落大半,隻剩一絲粘連。


    “你先放下!”性命攸關,王哥聲嘶力竭喊道,手上的刀也預備著用力。


    魏璿一愣怔,眼睫輕顫,手上力微微一鬆。他那能舉起千斤重的手臂,突然就有些握不住這輕飄飄的配劍。


    “主公不可!”遠遠趕來的禁軍和周楠一襲人見魏璿要繳械,連忙喊道。


    從小到大,無論是屍海血山的戰場上,還是敵人刀劍已經架在自己脖子上,魏璿從沒想過放棄。


    放下武器意味著危險,意味著束手就擒,他不是不明白。


    隻是他寧願受傷、或者去做任何事,都不想拿周旖錦的性命做賭注。


    他手心一鬆,劍緩緩脫手而出。


    忽然,隻聽一聲淒厲的慘叫,瞬間劃破了詭異的寂靜。


    周旖錦的手上還帶著一截麻繩,胳膊止不住地顫抖,而那把隨身佩的小刀已經深深刺入王哥的後背。


    見狀,魏璿毫不猶豫,一個箭步衝上去,轉眼抹了王哥脖子,王哥倒在地上含著慘叫掙紮,鮮血四處噴濺。


    趕來的禁軍立刻七手八腳把周旖錦身上的綁繩解了,又俘虜了幾個還未斷氣的打手。


    餘下之人見狀,紛紛跪下求饒,禁軍一並綁了,拿出封條準備封禁此賭場。


    隨著繩子鬆開,渾身血液迴流,周旖錦驚魂未定,身子微晃,靠著一旁冰冷的牆壁大喘著氣,勉強站穩了。


    “微臣失職了,還請娘娘先迴馬車上包紮一下傷口。”魏璿沉聲道。


    他竭力遏製著心底嗜血的念頭,等在最後,看著一行人緩緩走遠,而自己落在後頭,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


    “唰”的一聲,他手中的刀從王哥未涼的屍首旁滑過,一隻斷手咕嚕嚕滾到桌底下,切麵整齊狠厲,鮮血撒了一路。


    魏璿眼神還帶著未褪的陰鷙,高大的墨色身影走出房門,手中的劍隨意一撇,扔在地麵。


    早春的大地上積雪未融,陽光落下,散發著些許冰寒的霧氣。


    魏璿緩緩蹲下身,深邃的眼眸如幽黑的潭水,他神色陰鬱,低下頭,用手指將鞋麵上染血的積雪一點一點擦去。


    迴宮的路上,他怕身上的血腥髒了周旖錦的眼,一直騎著馬走在馬車側麵。


    眼前是一馬平川的寬路,他望著遠處雲色忽明忽暗,心緒紛亂,仿佛迴到了小時候那個擁擠的行軍帳篷。


    張家失勢的那年,玥國正被敵軍入侵,四麵楚歌,他為宮廷相軋所害,不得不自請隨軍出征。


    魏景曾以為他用兵如神,在邊疆一戰中大捷,卻沒想到這是無數次浴血奮戰得來的經驗。他早在無數次生死磨煉中,慢慢將自己鍛造成出鞘即見血的兇器。


    那時他從軍的薦信被兄弟做了手腳,向來埋頭於詩書的清高皇子被安排在最下等的軍營中,平日裏動輒被打罵,上戰場打頭陣做送命的先鋒。


    魏璿清楚的知道,在那個地方,如果不抗爭,就隻有死路一條。


    每日天不亮他便起來練兵,晚上睡覺時,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身體每一處疼痛的創傷和因為過度練武而微微變形的關節。


    他眼見著身邊的同營兄弟一個個死去,戰場上人命似乎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有的被亂箭穿身,有的埋骨馬蹄,血濺四方。


    這戰爭不知打了多久,最後隻餘他一個人在死神的泥沼中死死攀緣,心中被仇恨填滿,最終練就了冷情冷性、漠視生死的性子。


    刀劍染血時滿身的戾氣,竭力拚殺,似乎成了他生存的準則。


    少頃,馬車簾子被掀開,周旖錦靠在窗邊,細弱的脖子上纏了一圈紗布,語氣裏滿是稱讚之情:“質子殿下好生威武,幸虧有你,否則本宮恐怕難以脫身。”


    她向來知道魏璿少年成才,不是泛泛之流,隻是今日一見,才知道他原來武功那樣好,一招一式滴水不漏又剛猛激進,一襲黑衣翻飛,血濺四方,頗有大將之勢。


    她皮膚白皙,方才的激烈打鬥中透出一抹粉潤的顏色,仿佛樹上剛成熟的水蜜桃,誘人采擷。


    “娘娘臨機應變,實在令微臣佩服不已。”魏璿勒馬行在她身側,思緒忽然被打斷,他冰冷的表情出現一絲裂痕。


    “哥、姐,你們都……”周楠忍不住,探出頭來,“你們實在是太厲害了!”


    他今日嚇得幾乎要發瘋,正在馬車裏懊悔不已,幸虧有魏璿在,力挽狂瀾,否則情況難以想象。他看著周旖錦受傷包紮的脖頸,幾乎快要哭出來。


    都怪他這麽不懂事,連累著姐姐險些落入虎口。


    “姐姐,我真的知錯了……”雖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周楠心中著實愧疚難忍,雙眉緊皺,還是不慎落下淚來。


    他一咬牙,似乎下定決心,說道:“等我迴府,會自己向父親稟明罪過,隨他發落。我從前太傻,總是與大哥比較,不滿於自己一事無成……姐姐,我發誓,從今往後我一定好好聽父親、大哥的話,努力考取功名,不走歪門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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