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弟聽哥哥的,不會再對金蓮愛搭不理。”陰暗的牢房裏響起武鬆無奈又釋然的歎氣聲。其實從認為兄長武大,潘金蓮被歹徒殺害葬身火海的時起,不僅覺得心中空嘮嘮的,還有種悔恨。


    再也看不見女人的音容笑貌,再也聽不見兄長的嘮叨。


    從那時起,無形的心結便悄然破碎!


    或許隻有失去之後,才知道是多麽的可貴。


    再加上自己的確目睹了紅顏禍水,沒點本事扛不住。兄長武大郎會跟何九叔家的女兒喜結良緣,結婚生子。死裏逃生,這種結果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正因為這樣,武鬆才從心底接受了潘金蓮。不會再那樣不冷不熱,也不會那樣明明是夫妻還分居。


    幾個月來,潘金蓮還是黃花大閨女。


    “你能夠想明白就好,也不枉愚兄對兩人的承諾。”晁蓋見狀也鬆了口氣,他可是答應武大郎和潘金蓮幫忙撮合,要是不能搞定,那就是打臉。


    “失去才可貴呀!”武鬆看開似的笑了笑,語氣平淡。也沒有對別人說當時看到家被燒毀時的絕望。


    晁蓋倒是能夠想到一二卻沒多說,隨即說起正事:“二郎,你殺了西門慶那廝,雖說是為民除害,但西門家的人不依不饒,天天擊鼓鳴冤要嚴懲兇手。關鍵是幾個相關證人死亡,真是死無對證。”


    “哥哥,後果我清楚……”武鬆毫無畏懼的說道。


    “你先別打岔,聽我說。”晁蓋擺手製止他的熱血,沉聲道:“最關鍵的是你殺了西門慶,等於撕掉了喬縣令的錢袋子,因為大老爺為此惱怒頭痛。我不好幹涉,但你不會有性命之憂。西門慶有勾結強人嫌疑,罪責不會很重,頂多就是刺配充軍。”


    武鬆靜靜的聽著晁蓋的話,聽到西門慶是縣令的錢袋子這句話並沒有太多波瀾,其實他在殺西門慶和在牢房裏幾天,多少聽到風聲,也想到了這點。


    再聯想當初縣令抬舉自己的熱情模樣,心酸又無奈。看著威勢越發淩厲的晁蓋,漢子隱隱有所猜測,這位兄長不遠趕來相助,估計是想招攬自己。


    可是他想錯了!


    隻聽見晁蓋臉色逐漸嚴肅,不疾不徐地說:“二郎,我無法強行幹涉案件,但我乃濟州兵馬大總管,正處剿匪中可以影響你刺配到濟州充軍,兄長不會虧待你,隻是你知道,以後要隨我造反。”


    晁蓋說出造反二字時,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連身邊的花姿,酆泰,李懹等親衛,神情自若。仿佛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又或是自己的目標。


    再看看武鬆,棱角分明的臉上肌肉不停地抽搐。他是知道晁蓋有野心的,親耳聽到心中多有不平。


    潘金蓮柔弱的身子抖了一抖,臉上浮現錯愕之色。怎麽也沒想到濟州兵馬司總管,竟有謀反之心。朝廷卻給予糧食,武器等支持,不得不說是諷刺。


    晁蓋察覺到眼前和身後有異常目光,卻沒有過多在意,繼續說道:“另外一條路你同樣會刺配他鄉,至於去哪裏不清楚?此去肯定會遭罪,會有性命之憂。服刑滿後做良民,甚至再迴來做都頭。兩條路,你自己選,我不會強求,不會幹涉。”


    而站在他身後的酆泰有點耐不住性子,衝過來嚷嚷:“武都頭,你還沒看透官場?兄弟們就等你……”


    晁蓋連忙擺手打斷,神情嚴肅,近乎喝斥:“兄弟,人各有誌!不可強求,晁某從來不會委屈兄弟。”


    一時之間,沒有人在說話。


    牢房裏靜悄悄的,沉默的氣氛有些壓抑。


    良久,武鬆有些發澀的聲音響起:“兄長,小弟選擇第……第二條路,隻能辜負兄長一片好意了。”


    說著說著,漢子閉上雙眼,聲音微不可聞。


    酆泰,李懹有些惱怒,就連花姿,也覺得這家夥不識趣。三人正準備陰陽怪氣,卻被晁蓋止住了。


    他臉色平靜,沒有絲毫意外,早就料想到會是這樣。武鬆的原本軌跡中可是固執異常,決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迴來,哪會被三言兩語輕易改變?


    “好,兄長尊重你的選擇!但這一迴遭的罪可不少,仍會撞到南牆,到那時,你就會幡然醒悟的。”晁蓋笑嗬嗬地說道,仿佛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武鬆聽得雲山霧罩,覺得有些熟悉,卻想不明白在哪。漢子想要詢問一番,晁蓋卻沒給他機會。拍拍他的肩膀叮囑:“二郎,你記住,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可以仗義幫忙,卻不要輕易與人結拜為兄弟,有些人不值得,以後我們會再次相見的。”


    武鬆更加糊塗了,聽不明白晁蓋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隻是在看到人群中走出一位女子眼睛瞪大,下意識地唿喊:“金蓮?金蓮,真的是你?”


    “二郎,是我,伯伯也沒事,你不要擔心。”潘金蓮走出人群,飛奔至欄杆前,深情的看著武鬆。接著兩人隔著欄杆相擁在一起,場麵有些感人。


    晁蓋適時帶人退遠些,給這對苦命鴛鴦獨處的時間。一兩盞茶的功夫過後,那邊傾訴才告一段落。


    潘金蓮雙眸紅腫,卻滿臉喜悅地揮手。


    “二郎,來,咱們好好喝一杯!”晁蓋見狀,再次走了過去。親衛們搬來桌椅,打開帶來的幾個食盒。一盤盤燒雞烤鴨等豐盛的菜肴擺滿,還有酒水。


    “哥哥,小弟先幹為敬!”


    或許是感激,又或者心中有愧,武鬆端起酒碗就喝。晁蓋沒有再提及招攬,帶著人不斷碰杯敬酒。


    一場別具一格的宴會,心情各異。


    牢房有自己的規矩,怕小牢子們難做。


    晁蓋沒有過多逗留,與武鬆吃了頓酒菜,便準備告辭。臨行前遞給對方禦寒的衣物,被褥,銀錢等。


    “兄弟,你放心,有我在,你兄長和金蓮不會有事。而且我沒那麽傻,不會急切。至於你,前路坎坷,多保重。記得我說的話,希望隻是我胡言。”


    晁蓋又叮囑了武鬆一番後,這才帶人離開牢房。潘金蓮落在最後跟武鬆告別,說妾身等著你迴來。


    最終仍是依依不舍地離去!


    杵在牢房裏麵的武鬆,雙手捧著沉甸甸的包裹,看著晁蓋遠去的背影,看著不舍的潘金蓮。莫名有種想要撞碎木欄杆,邁開大步追上去的衝動。


    可是他終究並非魯莽之輩,硬生生止住。


    “兄長,你讓小弟難以抉擇!”武鬆仰天一聲長歎。


    迴想起在柴進莊上與晁蓋相識的一幕,對方無私的教導自己武藝,贈送金銀,馬匹。一直關注卻從未提起過,如今自己遭遇變故不遠趕來相助。救下自己的兄長和妻子,這份恩情太重,猶如大山般壓著這條錚錚鐵骨的漢子有些喘不過氣來。


    突然之間,武鬆臉上浮現一抹驚駭,渾身顫抖。因為當年在柴進柴大官人莊上,晁蓋跟自己說的紅顏禍水,快點迴家找兄長的一幕幕在腦海浮現。


    臨行前,晁蓋說過的返程名揚天下。


    結果呢?景陽岡上打死猛虎,從此被人傳揚。迴去找兄長卻撞見正好接新娘,美麗的潘金蓮惹來西門慶窺伺。前幾天更是有強人襲城,若非有曹正夫婦相助,恐怕自己的兄長真的會葬身火海。


    武鬆伸手想向晁蓋求證,卻發現對方已經消失無蹤。越想越覺得驚詫,最後苦笑一聲:“兄長啊,你莫不是能掐會算不成?看來,以後路途坎坷喲!”


    其實他很想跟隨晁蓋幹一番事業,馬革裹屍亦無怨無悔。隻是心中的坎過不去,堅持自己的判斷,正義感。或者說,對這個朝廷還有幻想。


    醉仙樓後院。


    晁蓋一行人剛迴來,酆泰扯開大嗓門,表示不滿:“哥哥,不就是打虎麽?我也敢也能赤手搏殺。有什麽了不起的?你那番禮遇,看看他那樣……”


    “就是,叔父何等身份?在海……”李懹緊隨附和。


    晁蓋喝止兩人,笑嗬嗬地搖頭:“哎,人各有誌,強求不得。別人不入夥你們就發火,這樣不好。”


    “可是咱們趕過來,不就是招攬?”


    “有緣自會來相會,你們看吧,很快就會再次見麵。”晁蓋意味深長的一笑,並沒有多做解釋,轉而看向恢複平靜的潘金蓮:“弟妹,你是個聰明人,猜測到晁某意圖,是否還敢前往晁家莊?”


    “伯伯說笑了,妾身如何不敢?”潘金蓮笑盈盈的行禮,隨即四顧,低聲說道:“二郎讓我去水泊。”


    “嗬嗬嗬,二郎啊,是條漢子。”晁蓋聞言苦笑不已。梁山一事,這肯定是武鬆之前說給女人聽的。


    ……


    北方,一支驅趕大群牛羊馬匹的隊伍趁著黃昏時分。悄悄從小路跨過薊州邊境,進入大宋境內。


    這些人跟普通的牛羊販子不同,人數盡管隻有數十人,卻個個身強體壯,騎術精湛,人人手持利器,穿著熟皮甲,挎著弓箭,一副不好惹的模樣。


    有眼力見的一眼就能看出這都是北地兒郎。


    為首是一條身長八尺有餘的大漢,方臉,獅子鼻,兩眉入鬢,鳳眼朝天,淡黃麵皮,細細有幾根髭髯。配上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目,自有一股氣勢。


    漢子從懷裏掏出一張小指條,看著上麵有七律詩,臉上露出苦澀:“天王,莫不是有鬼神之能乎?”


    隨即他臉上的苦澀化作兇狠,衝身後厲喝“加快速度,提高警惕”,跟著隊伍浩浩蕩蕩,一路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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