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天氣,彤雲密布,朔風緊起,又紛紛揚揚下著滿天大雪,白茫茫長空皎潔,風凜凜爭看瑩淨,霧隱隱埋沒遙山。反複風翻絮粉,繽紛輕點林巒。蒼鬆髯發皓,拱星攢,珊瑚圓。輕柯渺漠,汀灘孤艇,獨釣雪漫漫。村墟情冷落,淒慘少欣歡。


    李家道口村店!


    幾間草舍銀迷,茅簷玉映,靜靜的坐落在水泊旁。周圍數十株光著枝椏的老樹。三五處小窗關閉。疏荊籬落,渾如膩粉輕鋪;黃土繞牆卻似鉛華布就。


    千團柳絮飄簾幕,萬片鵝毛舞酒旗!


    冬季客人非常稀少,酒保都閑得無事可幹。外麵大雪紛飛,今天傍晚時分卻來了個古怪的客人。


    那人豹頭環眼,八尺身高,披著蓑衣戴著鬥笠,挎著腰刀手提樸刀,頂著凜冽的風雪來到酒店吃酒。


    到了店裏靠著火爐脫下蓑衣,鬥笠,卻仍戴著氈帽。要了兩三斤熟牛肉,兩角酒,一個人自飲自酌。胃口好接連切肉,若是這樣隻能算是有點癖好。


    關鍵是這人行為舉止與常人不同,吃飯總低著頭不說。身子背對著簾門,有意無意地斜著吃飯喝酒。


    他自己可能不覺得!


    酒店裏的酒保越看越別扭,很想上去提醒一句歪了。


    而且在此人好像不勝酒力,沒吃幾碗就嘴裏呢喃不停。說什麽先在京師做教頭,禁軍中每日六街三市遊玩吃酒,如今卻落得這副田地,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受此寂寞,分明就是吃醉了酒發牢騷。


    真是一個怪人!店裏好幾個酒保都在心裏暗自嘀咕。見對方嚷嚷著要筆墨紙硯,隻能準備好送過去。


    那個戴著氈帽的客人喝著酒,提筆在粉牆上刷刷點點。寫了一首詩,酒保見狀大驚,飛奔向裏屋匯報。


    “仗義是林衝,為人最樸忠。


    江湖馳聞望,慷慨聚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蓬。


    他年若得誌,威鎮泰山東!”


    這條大漢題罷詩,撇下筆,再取酒來,大笑豪飲之。放下空酒壇,向小二詢問路徑踉蹌著去了茅房。


    當再次進入店中遇到酒保的時候低下頭,又拉了拉氈帽。鬼鬼祟祟猶如做賊似的坐下又吃了三四碗酒。當轉過頭粉牆之際楞住了,酒碗哐啷掉地。


    因為在他之前寫的那首詩旁邊,嚴絲合縫的寫著。


    天下英雄唯我夫,無端陋質竟妨渠。


    人逢豔福天生妒,虎落平陽犬不如。


    萬裏流徒君善攝,千年寡室妾能居。


    身無彩鳳雙飛翼,淚透蕭郎一紙書。


    那條大漢呆呆地看著粉牆,眼眶不自覺地紅了。第一反應就是帶上鬥笠蓑衣,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可是看著最後那一路詩句的時候,硬生生止住。


    “哎呀,酒保,這是誰寫的?”他的問聲有些更咽。


    “客爺,這是我家掌櫃寫的,人就在那。”


    正擦抹桌安的酒保忙笑著迴應,又指著旁邊的桌子。


    大漢轉過頭時,隻見一人頭戴深簷暖帽,身穿貂鼠皮襖,腳著一雙獐皮窄靿靴,身材長大,貌相魁宏,雙拳骨臉,三丫黃髯,坐在窗邊桌旁看雪。


    此人這番模樣不是朱貴還能是誰?


    戴氈帽的大漢不知,主動問:“不知這位兄長是?”


    “在下姓朱單名一個貴字。”朱貴笑了笑,起身走來。突然一個加速把大漢劈腰揪住,說道:“你好生大膽!不日在滄州做下迷天大罪,卻在這裏。見今官司出三千貫信賞錢捉你,卻是要怎的?”


    那大漢驚道:“你道我是誰?”


    朱貴笑道:“你敢說你不是林衝?”


    那大漢道:“我自姓張。”


    朱貴哈哈笑道:“你果然胡扯姓張啊!見今壁上寫下名字。你臉上刺著滄州金印,如何耍賴得過?”


    “你真個要拿我?”


    那條大漢摸住懷裏的卸腕尖刀,泛紅的雙眼死死盯著朱貴。隻要這廝敢點頭又或是大叫,他絕對會直接幹掉對方,然後再尋其他路投奔水泊梁山。


    因為他就是林衝,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先是被刺配到滄州牢陳虎營,接著又被人陷害差點被活活燒死。殺了仇人,可大軍草料場被燒掉隻能逃亡。


    “教頭切莫多想,拿你有什麽好處?”朱貴察覺到林衝的舉動笑了,放開對方的衣領,拱手行了一禮:“小弟早就聽哥哥提及教頭大名,在此等候多時。”


    林衝見到朱貴這副模樣,鬆了口氣也放下了刀。隻是見對方這般禮遇有加,想不想搖搖頭,疑惑道:“哦,兄弟為何這般?在下可不識得王倫首領!”


    “哼,胸無大誌之輩,有什麽本事做我朱貴的哥哥?”朱貴聽到王倫二字,臉上的笑意收斂變得冷漠。


    這倒是讓林衝瞠目結舌,想問問究竟卻無法張口。


    朱貴察覺到林衝的異狀,指著粉牆笑了笑:“兄長,那是我哥哥每每想到兄長遭遇,不勝唏噓。粉牆上的那首詩,就是根據尊夫人境遇所寫。”


    “兄弟,不知是哪位?”林衝好奇忙問。


    “在外多有不便,你跟我進來,到裏麵和你說話。”朱貴邀請林衝,接著熱情地挽著他來到後麵一個水亭,叫酒保點起火來,和林衝施禮,對麵坐下。


    林衝把自己娘子放在心頭,不被提及還好,這有人提及,急不可耐地問:“朱貴兄弟,不知是誰?”


    “其實兄長應該認得?”朱貴笑了笑。


    “我認得?”林衝疑惑了,再次迴想。


    “大半年前東京城外,我家哥哥派人給你帶了話。”朱貴見林衝皺著眉滿是疑惑,笑著提點一句。


    “什麽?竟是晁天王?”林衝一聽蹦將起來,音量拔高。他如何會忘記在汴梁城外十裏亭那一番話?如何會忘記兩個公差沿途折磨一遇到野豬林中加害?更不會忘記自己的好兄弟魯智深及時搭救!


    他在滄州牢城營沒少聽各地囚徒議論山東天王的大名。名聲之廣,聲望之大絲毫不遜色滄州柴進。


    怪不得眼下的朱貴是晁天王的人。


    林衝思緒翻飛,坐下後問道:“敢問天王現在何處?”


    “哥哥已經從江南返程,由於雪大耽擱,歸程並不清楚。”朱貴先是解釋了幾句,隨即話語一轉,神秘笑道:不過也猜到教頭會在雪夜投梁山路過此處。小店鎮是梁山的耳目,打探消息,引人上山。”


    林衝聽著是心頭驚駭,隻能想到可能是柴進書信往來:“天王如何得知此事,難道是柴大官人……”


    “非也!兄長懂得些看相之術,所以才猜到這般。”朱貴覺得解釋不清楚,從懷中掏出兩封信。


    “兄長,這是我哥哥前幾天派人送過來的,一看便知。”


    林衝連忙接過信件拆開,第一封信上則是一首詩。


    家有姣妻匹夫死,世無好友百身戕。


    男兒臉刻黃金印,一笑心輕白虎堂。


    高太尉頭耿魂夢,酒葫蘆頸係花槍。


    天寒歲暮歸何處,湧血成詩噴土牆。


    “哈哈哈,天寒歲暮歸何處,湧血成詩噴土牆。……”林衝好端端一條八尺漢子,此刻卻是淚如雨下。反反複複信上的最後一句詩句,淒涼,悲憤。


    他卻是心中有些激動,也震撼世上竟然有這般懂得自己之人。把自己的恨把自己的怒看得如此透徹。此乃人生知己,定當生死相交,九死而無悔。


    。“林教頭,你沒事吧?”朱貴見林衝這副模樣有些擔憂。作為外人,根本就體會不出那種際遇心酸。


    “無妨!”林衝豪爽的大笑,接著又拆開第二封信。頓時笑聲就嘎然而止,眼睛瞪大,震驚浮現臉上。


    信上到底寫了啥?卻見隻有寥寥幾句話。


    【林衝兄弟怕人識破假稱張三,莫要怠慢,好生招待。林教師,幾次撞到南牆,可曾幡然醒悟否?為什麽要怕?為什麽要躲?為什麽不拿槍紮他?


    當沒有王法無能之時隻能自救,隻能用武力解決。大宋朝內憂外患,風雨飄搖之際,撐不了幾年的。晁某要為天下百姓開創盛世,兄弟,願不願入夥】


    “天王好氣魄!”林衝半晌才迴過神來感慨,他如何不知道晁蓋最後的話,就是想起兵造反推翻宋朝。


    “哈哈哈,教頭如何抉擇?”朱貴笑了。


    林衝迴想自己的過往經曆,咬牙切齒:“林某走投無路,落草為寇,想報仇雪恨便隻能揭竿而起。”


    “甚好。”朱貴笑著問道:“教頭可是投奔梁山而來?”


    林衝點點頭,掏出書信道:“滄州橫海郡故友舉薦將來。”


    “莫非柴進麽?”


    “正是,足下何以知之?”


    “柴大官人名聲遠播,誰人不識?而且大首領王倫落難之時投奔柴大官人,這些年也多有書信往來。”


    朱貴沒少聽晁蓋說過,見到信自是一眼便認出,隨即又是搖頭苦笑:“小弟估計這封信不太好使。”


    “柴大官人的麵子也不給?”林衝聲音有些不可置信。


    “教頭,王首領心胸狹隘,豈能容得下教頭這種英雄好漢。不過我家哥哥晁蓋早就料到,也有對策。”


    “哦,朱貴兄弟,能否詳細道來。”


    “兄長派人送信,就是叮囑小弟千萬不可怠慢兄長。他王倫容不下人,我家哥哥願跟教頭生死與共。兄長為人忠厚,名震寰海,將來必定會被重用。”


    朱貴轉告晁蓋說的話,又叫酒保安排分例酒來相待。肥雞胖鴨,燒鵝炸魚,熟牛肉,上好美酒來相待。


    兩個在水亭上邊吃邊聊,高談闊論,時而哈哈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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