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辛又就帶著辛辛邑的車隊踏上了返迴的路程。


    一夜秋雨,天又亮了幾分。


    最重要的是,路更爛了。


    不過商隊的國人們,一個個卻都笑的無比燦爛。


    賣出了一千多斤酒,賺的利潤足以換取一千多石的糧食。


    光是這些糧食,就足夠辛邑所有人吃上一個月了。


    這些錢,可都是辛邑公家的。


    “沒想到賣酒這麽賺錢,要是我們杜氏的糧食全部釀成酒的話……”


    “那也得釀出天青這樣的酒,才能賺這麽多。”


    小五笑道。


    他是所有人中最開心的一個。


    三石糧食,足夠他和自己的倒黴老爹過冬了。


    辛又卻沒有像國人這般小富即安。


    之所以能賺這麽多,一是天青酒確實好。


    二來是這些訂單將會耗盡辛又所有的庫存酒。


    這些酒可不是辛邑一年的產量,還有很多積年的成酒。


    也就是說,整個酒坊兩年多的產量,才能讓辛邑人吃一個月。


    這可不是辛又想要的。


    況且這些酒中,還要留出一大部分,作為供奉交給鄉裏。


    辛又已經將這些酒全部“預支”了。


    要想靠酒賺錢養活整個邑,根本行不通。


    畢竟產量太少了。


    “隻要公家倉庫充盈,能帶著國人們致富奔小康,我就不信國人們都還會站在三老那邊。”


    釀酒隻是辛又計劃之中的一步。


    辛邑要想真正的變得富足,自己要想進入廟堂之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如今酒隻是解決了燃眉之急,辛又真正需要的東西,暫時還沒有出現。


    ……


    再一次進入了環塗,因為行車太多,道路幾乎被毀壞的不成樣子,已經和周圍的荒地融為一體了。


    “這路啊……”辛又不禁搖頭。


    從一個國家的道路,就能看到這個國家的未來。


    周定王之時,單襄公使楚。


    過陳之時,見陳道路不修,館舍不整,膳宰不提供食物,司裏不提供館舍,故言陳有亡國之兆。


    定王八年,楚莊王果然攻入陳國。


    雖然這隻是一個個例,卻反映了道路對一個國家的重要性。


    畢竟,道路都不好,敵人打到了邊境,你的援軍半天過不去,怎能不敗?


    “都怪那個王子朝作亂,把王畿內弄的一團亂不說,還帶著走了那麽多的大臣,現在不單單是道路,整個朝廷都是混亂的!”杜乾不禁抱怨。


    “哎……誰說不是呢?”小五也說道。


    辛又搖了搖頭,怪王子朝嗎?


    生於帝王之家,誰不想搏一搏。


    何況如果不是周景王死的倉促,沒有給王子朝鋪好路,說不定如今坐在王城的,就是王子朝了。


    隻可惜成王敗寇,王子朝敗了,罪過自然都是他的。


    就像他們辛氏,當年在朝堂的爭鬥中敗給了尹氏,淪落到了如今這般田地。


    牛車晃晃悠悠,雖然道路顛簸,但是眾人心情愉悅。


    後麵一位名為尹鳩的漢子,不由得高歌起來:


    “君子之車。


    戎車既駕,


    四牡業業。


    豈敢定居?


    一月三捷。……”


    這是詩經小雅裏的一首詩,尹鳩此刻唱了出來,別有一番風味。


    辛又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吟唱詩經,不由得認真了起來。


    辛邑的尹氏,和那個叛逃的尹固,早已經沒有了半點的關係,隻是一個沒落的小族。


    但是這首歌謠,卻是他們的先祖傳下來的。


    “我們辛邑的尹氏啊,當年也是隨著天子征戰過的啊。當年我們征戰玁狁,得勝後就唱著這首歌謠迴來的!”


    尹鳩唱完之後,不由得說起了他們這一族的往事。


    “說的好像就你們尹氏厲害一樣,君子的先祖,可是真正的救過天子呢!”杜乾對辛氏一向十分崇拜。


    “說的是啊。”尹鳩仰頭看著天空:“可惜赫赫宗周,如今已經不在了……”


    國人有國人的驕傲。


    這是辛又對春秋時最深的感觸。


    國人們的祖先,幾乎都是西周時期,甚至在周作為方國時的貴族。


    他們都有著顯赫的曆史,即便是在小小的辛邑,也有辛氏、尹氏這樣的傳奇家族。


    而周人對先祖的崇拜,是深入骨髓的。


    這種崇拜逐漸化作了是他們內心的驕傲,自然看不起蠻夷和那些野人。


    “少昊載旆,


    有虔秉鉞。


    如火烈烈,


    則莫我敢曷。”


    尹氏的先祖是少昊,說到了先祖,尹鳩忍不住又高歌了一番……


    尹鳩的聲音嘹亮清澈,簡直是春秋時的男高音。


    整片曠野都能聽到他的歌聲。


    “君子!”


    “君子留步……!!”


    一個聲音從旁邊的路上傳來。


    辛又扭頭一看,一個黑不溜秋的人形生物,正朝著自己奔跑過來。


    “好像是個人啊……”小五道。


    那人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最終摔倒在了辛又的車前。


    “君子,可否助我?”那人開口,露出一口白牙。


    “你是誰?發生什麽事了?”辛又問道。


    “我是司空原壽過大人的馭者原賀,我和大人的車陷入那邊道路不能行走了,君子可否助我?”


    辛又看了看遠處,似乎確實有一輛馬車陷入了泥潭當中。


    一個人正在車上奮力揮動馬鞭。


    “我們幾人合力,應該可以讓這馬車從泥潭中出來。”原賀說道。


    “不必。”


    辛又擺了擺手:“孔肆,你去吧。”


    孔肆點了點頭,從牛車上走了下來。


    原賀從未見過如此高大之人,比常人幾乎多出了半個身子,他要將頭抬得老高,才能看到那漢子的麵容。


    孔肆走到馬車跟前,對著駕車的那個人說道:“揚鞭!”


    那人揮動馬鞭,兩匹黑馬又奮力向前。


    隻見孔肆雙手張開,一隻手搭在車輿上方,一隻手放在輪子上。


    那簸箕大的手,死死的扣住馬車,馬鞭揚起的瞬間,孔肆突然發力,那雙超長手臂上的肌肉突然暴漲,直接粗了一圈。


    馬車硬生生被抬了起來!


    駕車者原壽過隻覺得身子向上被抬起,隨後馬匹開始前進。


    “籲——”


    原壽過勒馬下車,來到了辛又跟前。


    “多謝君子,多謝猛士。”


    孔肆已經迴到了車上,臉上就像木雕的一般,沒有絲毫波動。


    原壽過看的出來,辛又才是這二人的主子,所以行禮隻向著辛又。


    “舉手之勞。”辛又微笑。


    “原賀失禮,還未曾請教君子稱謂。”


    原賀拱手道。


    “辛人,又。”少年道:“見過司空大人。”


    “原來是辛邑大夫,沒想到如此年輕。”司空原壽過道:“我曾與辛氏無病,共修過瀍水之渠。”


    “無病乃是家父,歲前不祿,由我接任辛邑大夫的職務。”少年辛又道。


    “竟然故人之子,再次多謝辛君相助了。”原壽過道。


    辛又對這人倍生好感。


    司空可不是什麽小官,是周王室外朝的重城。


    也就是說,麵前的這位中年男子,正是廟堂之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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