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身著招搖鎧甲的馬超領師北上。


    黃權也唿喊著令麾下步軍開拔,正式朝著東麵的上黨門戶陭氏縣進發。


    而就在這一隊步軍開始對陭氏縣攻城之前,由馬忠寫就的一封信就已經被送入上黨。


    經陭氏縣向後傳遞,過長子縣、壺關,最終被層層轉交到了目前上黨太守所在的潞縣。


    信使騎馬狂奔入城,連馬都顧不上拴好便匆匆入了縣衙,直奔太守之所在。


    這般動靜自然也瞞不過在庭院裏看書的三個女子。


    “這天下,竟真無一安寧之處。”


    這幽幽歎息出自其中年齡最大的婦人。


    說是年齡最大,但看起來也不過三十來歲,但嫻靜的神態仿佛早已遍觀世事疾苦,再無苦痛能讓她動容。


    “阿姊此前在鄴城,那邊莫非不太平嗎?”


    問話的另一婦人衣著略有華麗,且舉手投足之間也是以此間主人自居之態,那這姐妹身份便也不難猜了。


    蔡琰聽著妹妹的問話,迴憶了一下從天子到來之後,鄴城那波雲詭譎的氣氛,搖搖頭道:


    “鄴城……恐有大亂。”


    蔡貞姬聞言頓時嚇了一跳。


    她久居上黨,這裏地處偏僻向來少戰事,但也因此對外界之事並不是特別清楚。


    就她所知,自官渡之戰後曹丞相便盡遷文武家小至鄴城,布重重禁衛。


    荊豫交界處據說曹劉苦戰良久,但就這般曹丞相也並未抽調鄴城禁衛人馬。


    而數月前天子移駕鄴城,按道理來說鄴城該是牢不可破的天下最安之地,結果不久後姐姐反倒是主動離了鄴城。以探親之名在此住了數月。


    “那阿姊可有將此事告知……曹丞相?”


    搖搖頭,蔡琰將手上這本《九州酸堿之論見》又翻了一頁,隨口道:


    “曹丞相自己都深陷泥淖,鄴城之事……非你我所能慮也。”


    此時,兩人身旁年紀最小的,看起來不過二十歲的小婦人也是附和道:


    “對呀對呀,我也是與羊耽說,如今天下亂象將終,其中角力者非你我所能企及也。”


    “這等境況下,還不如尋個安生地等此時天下大亂結束。”


    聞言蔡貞姬笑著點了點她的頭:


    “所以憲英就千裏迢迢至此,棄了羊耽獨守泰山?”


    女子私話,故而可以不羈一些,辛憲英的小臉皺到一起大歎:


    “羊氏祖墳皆在泰山,兩位婿伯一個在鄴城一個在此處,羊耽如何能棄了家門?”


    “再說了,瑾兒尚且年幼,可不能失了雙親……”


    蔡貞姬失笑,又點了點她的額頭,也是有些無奈:


    “阿姊和憲英都覺得上黨安全,結果戰火也燃燒至此。”


    “我久居此處,倒是有些想念鄴城茶陵酒家的雞鴨子餅和甘醪了。”


    辛憲英不滿老是被點額頭,腦袋往後仰了仰,同時道:


    “等天下太平了,嫂嫂還不如隨我迴泰山,我來上黨之前就聽聞南方如今皆以鐵鍋炒食,美味異常,比什麽餅子都要好吃多了。”


    蔡貞姬此前明顯也是隨口所說,此刻搖搖頭起身道:


    “那也得等安然度過眼前再說……且等著,我去問問這軍情緊急否,若是不安全的話當安排車馬,好讓你們兩個早早避禍。”


    蔡貞姬整理了一下衣服離開,生性還有些跳脫的辛憲英頓時有些無聊,眼看著蔡琰安靜翻書一言不發,無聊的她幹脆問道:


    “姐姐也覺得鄴城要大亂?”


    “我從泰山郡過來在鄴城停留了幾日,也覺得城中氣氛不同尋常。”


    實際上辛憲英說的還保守了一點,她父親辛毗如今也算得上鄴城主事者之一。


    但結果五天的時間她也不過和父親匆匆見了一麵,而唯一見的一麵,父親也告誡她勿要在鄴城停留。


    蔡琰也不正麵迴答,隻是淡淡一句:


    “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辛憲英點點頭,一時間也是有些心煩了起來,然後便聽到蔡琰問她:


    “這般書籍…憲英你那裏還有幾本?”


    小臉上的雙眼瞪得溜圓,辛憲英連連擺手:


    “這真的是最後一冊了,我真的一本都沒有了。”


    蔡琰向來淡然的神色間少見的浮上來了一抹遺憾之色。


    辛憲英頓時便有點過意不去,阿姊的身世淒苦,而能聊以度日相伴的,唯有書、字、琴三物。


    於是趕忙保證道:


    “等度過此遭,我返迴泰山郡定為阿姊全力收集這些書籍。”


    那抹遺憾之色一觸即收,蔡琰重新低下頭看書,一邊道:


    “倒也不必,憲英與我說說這些書來自何處,我自去搜尋便可。”


    辛憲英往後坐了坐,雙腳離地無聊的晃蕩,聞言點頭道: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隻知這書乃是泰山郡的一個書社售賣的,我差人問過東家,一字都不肯吐露。”


    “不過我猜呀,這書多半是從益州劉備那兒傳來的,這酸堿之說我看過,其中最為詳實的便是益州部分,北方諸州多采舊籍之言,江東諸郡多用著書人友人之說,唯獨益州漢中,皆為親身所曆。”


    “所以這著書人,多半便是那左將軍麾下的一群謀士。”


    蔡琰點點頭,不過還是更正道:


    “非是一群,多半是一人。”


    “一人?”辛憲英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聞言搖著腦袋道:


    “這幾本我也都熟讀,從這論酸堿的,到《論權重杠杆之墨理》《圖海論》《透明琉璃論光之用》還有《丹道去蕪存菁之見》,所涉獵完全不同。”


    “更不提那《宇宙陰陽洞悉之妄測》和簡直如瘋人囈語,一本兩萬錢還不退貨,我都想要報官了!”


    眼看著這個小婦人一臉憤憤不平的樣子,蔡琰輕笑:


    “但這幾書,無論是用詞習慣,還是闡理之循序漸進之遞進,皆相同。”


    “而且若是數個人著書,其人難免互有友人弟子,所形成的聲勢定然南北可聞。”


    “不過這書竟要一冊兩萬錢?”


    辛憲英遲疑著點點頭,實際上這些書作者是一人她也有所猜想,但實在很難想象這能寫出酸堿論和琉璃探光數法的人,會同時還沉迷丹道方術,更是在那宇宙陰陽之說裏離經叛道的說腳下大地乃是個巨球。


    但可氣的是這等胡說竟也能用登高遠望和在山腳遠望所見之不同說的井井有條,令她難以反駁。


    至於書籍價格什麽的反倒都是小事了:


    “姐姐不知,那泰山老羊家,不差錢。”


    於是蔡琰看了看書,又看了看辛憲英,神色再難淡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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