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退而結網

    倭人之主如何自稱？</br>對本就是倭人的犬上禦田鍬來說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但此時反而一時間不太能說出口。</br>他是出使過隋朝的，自是知道聖德太子派遣的第一任遣隋使蘇因高（小野妹子）遞交國書惹的大隋天子不快，橫生是非的事情。</br>隻能說那隋朝大業三年之後，北有突厥之困，高句麗之挫敗，內有征調民夫修宮殿大河惹得民怨四起，顧不上倭國的許多事，否則定然很難很難如此放過。</br>但如今在犬上禦田鍬麵前的中國天子則不然。</br>不說別的，那頡利可汗他昨日剛見過，堪稱是這位中國天子武功最好的說明。</br>昔日草原揚鞭的共主，如今淪為殿下優伶客，半分氣概也無。</br>而且犬上禦田鍬也更清楚，如今國內就連對倭國這個稱唿的意見都很大。</br>畢竟如今國內尚學漢文化，皆曉倭奴之義。</br>但這些話他自然是不能說的，隻能一邊在心中慶幸還好此前苦勸陛下改了國書上的稱唿，一邊選擇了一個比較討巧的說法：</br>“我國之主不敢忘中國天子教誨。”</br>對倭國和我國這個同音的滑頭，李世民不置可否。</br>同時看著手上國書抬頭的“日出處大王致書中國天子無恙”輕輕撇了撇嘴：</br>竟和裴世清所判斷無差。</br>尤其這個大王的自稱還真差點被糊弄過去了。</br>根據裴世清所說，此“大王”非中原俗語的“大王”，在倭國之地乃是“治天下之王”之意。</br>而這看著依然頑固的寫在帛書上的“日出處”幾個字，李世民也隱隱有了猜想，這或許便是倭國後世之名的來源吧。</br>將這書放在一邊，李世民隨意的換了個問題：</br>“使者此來何為？”</br>犬上禦田鍬不敢抬頭，對這個走流程的問題也對答如流，藥師惠日讓他背了許多次，因此張口就來：</br>“寡國小民心慕夏言，此行敬獻本土方物，欲求中原天子結邦鄰之好。”</br>隨著禦田鍬的話語被旁邊的裴世清翻譯，使團的其他人也合力將此行帶著的土特產小心翼翼的擺了出來。</br>簡陋的寶刀，怪模怪樣的陶器，能看得出手藝之粗劣的織物，以及一些金砂和玉器也都被一一呈了上來。</br>種種東西，唯有金砂被李世民饒有興趣的捏起來仔細看了看。</br>旁邊的裴世清經過李世民的“教育”，雖然心中依然有疑惑但暫時還是打算以陛下說的為準，隻待過兩月親眼看看那神奇光幕。</br>此時眼見皇帝的注意力被金砂吸引，再想到後世所說的那倭國地藏之富裕便立即貼心的站過去說明道：</br>“這金砂冶煉手段粗劣，然其品質尤勝信州所出。”</br>最近幾天裴世清也是不辭辛苦專門走訪了不少大匠，為今日做準備。</br>比如金分麩金、砂金、生金、岩金四種，冶煉極為困難且常伴摻有其他雜礦，唯有劍南道的深山中有片塊之金。</br>但劍南道多深山密林，開采又極為困難。</br>此時眼見這倭使敬獻的金砂，裴世清反倒是有點後悔此前出使倭國時沒盡量多的記載倭國見聞了。</br>李世民很是滿意，點點頭對一旁的內侍吩咐道：</br>“既是倭王敬獻，那便收下。”</br>隨後和藹可親的對著惠日道：</br>“使者既遠來，不妨等到七月再東歸。”</br>“藩鄰之好自當永固，此般諸事自有鴻臚丞與汝等洽談。”</br>說罷便揮揮手示意爾等可以退下了。</br>直至出了富麗堂皇的太極殿，犬上禦田鍬依然還有些茫然：</br>這不對吧？</br>按道理來說，獻上禮物之後，中原天子不是應當迴豐厚之禮以示上國之富有四海才對？</br>怎麽如今這唐天子不聞不問便讓他們退下了？</br>此時的犬上禦田鍬感到了一股發自內心的心疼：為了得到這個出使唐朝的機會，他可是向天皇足足獻上了二百兩金砂！</br>這在此時的倭國是一筆了不得的財富，但此時竟未得半分迴贈？</br>一旁的惠日倒是絲毫不關心，畢竟就算那唐天子迴贈了也和他沒一點關係，作為新羅密宗出身的僧人他自始至終的目的都很明確：</br>借中國之力，開兩國之邦交，從而在倭國擴大佛教影響力從而傳教，以求獲得來世超脫。</br>某種意義上也確實視金錢如糞土。</br>因此惠日此時的注意力便是唐天子所說的七月這個時間。</br>半年後……有何事？</br>此時的李世民與裴世清一起轉入後殿，沿著迴廊一邊漫步一邊聊剛才見聞。</br>裴世清本以為陛下會怒斥倭國狼子野心不改本性，沒想到首先聽到的是一歎：</br>“難怪後輩調侃小國朝貢乃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更有商賈不法假稱使者。”</br>倭國所獻上的那些方物扔到長安的東西市上，除了金銀玉石之外，餘者恐怕會被商賈當破爛扔掉。</br>金砂玉石之類，李世民粗略估計其值至多三十萬餘錢，唐朝若是同樣以財物迴贈，那自然會遠超這個數字以顯華夏物力。</br>但這種行為對兩國的邦交真的有好處嗎？大唐天子怒斥此舉隻會肥了邦國勳貴的蠹蟲，並不會讓彼國小民知大唐之聲威。</br>而且先賢曾有言，臨河而羨魚，不如歸家織網。</br>倭國慕的乃是王化，乃是夏言，而非中原之金財。</br>因此，熱心腸的李世民決心從根本上解決問題。</br>“倭國之事，便需世清按照事先之商議，親自督辦了。”李世民交代道。</br>對此裴世清昂首挺胸義不容辭：</br>“必不負陛下所托也！”</br>於是倭使迴轉驛署的次日，杜如晦便與裴世清聯袂敲響了倭使所居的院門。</br>等到見麵後，兩人也分別講清了彼此的來意。</br>“杜公要與我商談倭國之事？”</br>惠日和尚隻覺得受寵若驚，但隨即便是連連推辭：</br>“我身入沙門，不屬倭國，若談此事，我可做杜公與犬上使者之間的轉譯。”</br>杜如晦笑了，氣定神閑道：</br>“吾欲與法師所談的，乃是倭國弘佛之事，與俗物無關也。”</br>惠日和尚曾在長安居住了十幾年通曉漢語，因此也聽出了眼前這位大官的言外之意。</br>僅僅猶豫了一瞬，心中便是一片火熱，但看著旁邊一臉好奇等待翻譯的禦田鍬，心中還是有些躊躇：</br>“那犬上使者……”</br>聞言裴世清站了出來道：</br>“吾乃前隋出使倭國之主官，如今大唐鴻臚寺鴻臚丞裴世清，欲與貴使相談倭唐友好諸事。”</br>於是犬上禦田鍬頓時瞪大了眼睛，因為裴世清這段話他聽得明明白白，這位大唐的官員竟懂倭語，且此前出使過倭國！</br>等等，前隋出使倭國的使者，那不就可能是額田部家主的生父……</br>惠日眼見這鴻臚寺官員懂倭國土言，而且與犬上使者商談也算是名正言順，因此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比了個請的手勢：</br>“杜公，這邊尚有一靜室，不如移駕此處暢談佛理。”</br>禦田鍬壓下了心中暫時的震驚，有點狐疑道：</br>“惠日藥師這是？”</br>“哦，杜公喜研佛法，如今聞聽惠日法師修習新羅佛宗，與我華夏不相同，故來請教。”</br>聞言禦田鍬也沒起疑，畢竟這幫和尚在倭國時也經常說中國天子對佛都禮讓三分，達官貴人無不通曉佛法，此時所見不過是昔日僧人所說的又一次驗證罷了。</br>於是當下兩人也尋了個靜室，要為中倭兩國之友好細細商談。</br>隻不過直至黃昏時分禦田鍬方才心事重重的送走了裴世清，等迴來之後便看到了惠日和尚跪坐在屋內。</br>“藥師與那大官談的佛法深淺如何？”</br>聞言惠日臉上露出了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雙眼中有著一股難以察覺的野心之火，嘴角緩緩提了起來：</br>“唐朝不愧是上國，其官皆通佛法，我亦略有不及也。”</br>“使者所談又如何？”</br>禦田鍬想起來裴世清的種種許諾，這些許諾當中有房屋有土地有突厥奴甚至還有大唐的官位，何其豐厚！</br>而且這些許諾的對象皆是他，而非天皇！</br>於是禦田鍬心中也有了決斷，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br>“所談甚善！”</br>(本章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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