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的曆史演變也說不上複雜。


    滅秦之後,彼時項羽為防止漢中的高皇帝北上,將三員前秦降將分別封雍王、塞王、翟王鎮守關中陝北,民間又稱“三秦王”,後來逐漸就成了地名的指代。


    武帝時置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三個官職,分別掌管長安的東西北三個方向,拱衛京城輔佐君王,因此亦稱三輔。


    時間久了之後三個官職也逐漸變成了地名代指。


    扶風位於長安以西,既有渭水自西向東流淌,又有成國渠引渭水灌溉,雖不屬關中精華地區,但也稱得上良田沃土。


    但自中平元年黃巾起事,雍涼富有野心之輩便頻頻襲擾關中,結果最先被打碎的便是扶風。


    而如今這馬鈞在此,倒算得上士元和孝直之功了。


    畢竟若無兩人速破陽平關克複漢中,那關中百姓也不會逃到這裏來。


    這馬鈞若不是逃至漢中,接下來關中戰事一起,等塵埃落定能否活命還猶未可知。


    想到這裏孔明歎了口氣更是慶幸:


    “我乃皇叔帳下軍師將軍,諸葛亮,字孔明,琅琊陽都人。”


    那馬鈞友好的點點頭,然後頓了一下,敲敲手中的小模型道:


    “甚妙。”


    說罷便拿起一旁的鑿鋸銼等工具,看樣子是要依孔明所說,將其中機構給試做出來。


    “德衡少有謇(音同堿)吃之疾,如今雖愈,然用詞談吐依然短促。”法正在旁邊說明。


    謇吃,民間亦俗稱口吃。


    孔明很是理解的點點頭,看著幾樣工具在馬鈞手中上下翻飛,心中感歎真是好一雙巧手,同時也想看看這馬鈞水平如何。


    對於圓車的改進孔明隻能說是提了一個思路,但對馬鈞來說似乎並不是問題。


    以細鋸在木板上分下來一小塊,再用鑿子刻出來一個模糊形狀,銼子慢慢打磨,木屑飛濺在馬鈞的衣服上發絲間,但其渾然不覺,專注操作著手中的木件齒輪,讓其逐漸成型。


    隨後似乎心中早有腹稿,揮著鑿子便開始在模型上動工,每一次下刀從不猶豫,心中似乎早有腹稿。


    看著馬鈞專注的手上動作,孔明臉上也逐漸溢滿了滿意之色。


    最終看著馬鈞將手上的圓車模型改完,並以手撥弄讓其轉動觀察效果,孔明也不猶豫:


    “德衡可想來劉皇叔處研習工學?”


    因為心中還有所惦記,故而孔明異常直接:


    “劉皇叔麾下倡工學,重算學,究事物之理,定工學條規。”


    “荊州有工學所製鐵坊與巨舟,益州有工學所成糖坊造紙坊,等長安克複,太學將開工學授課。”


    對馬鈞來說,困擾多日的謎題一朝得解,心中的激動簡直難以言表。


    而此刻聽著孔明侃侃而談,馬鈞心中就一個想法:


    這漢中,真是來對了!


    去歲關中的連番征戰讓本略有一絲好轉的扶風變得愈發殘破,當時扶風百姓一時間簡直四顧躊躇:


    是往東入曹軍,被曹丞相發配成屯民好呢?


    還是西逃雍涼,在韓馬和羌人的鐵蹄下苟安?又或者入漢中讀米賊的教義?


    但很快這個問題便迎刃而解,張魯失漢中逃長安,給三輔百姓帶來了第一手消息:


    漢中又被劉氏掌握了!


    聽說趕跑張魯的其中一個功臣便是扶風法氏的那個法孝直!


    兩重因素相加之下,扶風百姓們迅速做出了決定:沒得說,必須南下!


    馬鈞便是在這樣稀裏糊塗的情況下來到了漢中,本以為隻是換個地方種田,但很快馬鈞便注意到了士卒們按照圖紙在漢水沿岸樹起來的圓車。


    這種借助於滔滔流水讓器械能夠自己運作的設計讓馬鈞眼前一亮,多重器械的聯作的精巧結構也讓馬鈞大加讚賞。


    觀察、研究,再以模型推導,這個圓車的原理很快便被馬鈞弄清楚。


    在自告奮勇幫助士卒們修了兩次圓車之後,馬鈞也成功入了法正的視線,並在今日幹脆引見於孔明。


    此時馬鈞雖然對孔明的話半懂不懂,但依舊能精準把握住其中的意思。


    工可稱學!而非受到長安那些愚吏的恥笑!


    這便足夠了!


    馬鈞很想說那可太願意了,但狂喜之下說話又重新變得磕磕巴巴:


    “吾…吾…吾…”


    這等情形讓法正都為這同鄉捏了一把汗,恨不能親自以口替之。


    孔明溫和的笑了笑示意馬鈞不要緊張,然後主動起了個話題道:


    “德衡少時就喜工學?”


    馬鈞用力點頭。


    “德衡可曾想過,工學之極致?”


    談及於此,馬鈞的眼神反倒是變得有些迷茫了。


    談經論典,他的才能隻能說是平平,而且如今逢亂世,諸侯來來往往換的簡直跟田裏的麥子似的讓人琢磨不明白。


    於是馬鈞隻能埋頭做事,好在工巧一途似乎頗有天分,還能用此幫一下鄉裏。


    但,工學極致……


    看馬鈞的表情,孔明幹脆再添一把火。


    軍略政務之才皆不缺,但在工學上,說是求賢若渴絕不為過。


    沒看連劉巴都要去了解成都工坊製法以總略,學習算學墨經等以教小太學?


    “人力有窮,而工學之力無窮也。”


    “假以時日,我等為何不能靠工學翱寰宇,探九幽,環大洋而繪天地,以近鬼神之能乎?”


    法正在一旁想起來看到的後世之景,心有戚戚焉。


    但孔明這番話讓馬鈞愈發激動,反而口吃的愈發厲害了。


    法正幹脆道:“德衡若願,便點點頭,隨孔明走便是。”


    於是馬鈞立馬如同小雞啄米一般點頭不止。


    法正與孔明相視一笑,也不耽擱,轉身便道:


    “那便隨我來,我帶你去尋薑維便是。”


    薑維此處在一處書房當中,如今師傅雖然去雍涼了,但薑維並沒有輕鬆多少。


    既要鍛煉體魄還要研讀兵書,同時經典也不能落下都有夫子授課。


    結果就是此時雖然已經完課,但薑維賴在這裏沒有動彈,因為這樣還能偷得一會兒閑。


    將腦袋放在書桌上百無聊賴的滾了兩下,小薑維忽然一拍手,抽出一張紙,端端正正寫下了“薑伯約”三字。


    我有表字了!


    小薑維托腮,也不知道鳳雛師傅是個什麽想法,這麽早就取表字。


    不過想到師傅去了老家那邊反卻將自己丟在這裏,小薑維便頗有些憤憤不平。


    手中的筆還沒放下,迴憶了一下,幹脆端端正正寫了“龐士元”二字。


    然後法正嚴肅的臉龐也從小薑維心底浮現,猶豫了一下,“法孝直”三個字便也躍然紙上。


    扁扁嘴,小薑維感覺這師傅是愈發隨意了,這麽早取表字還以為是有什麽好主意了,結果反而是再尋常不過的“伯仲叔季”係列的表字。


    不過,我是不是還有個師傅來著?


    小薑維撓撓頭,記起來了那個總是掛在鳳雛師傅嘴邊的名字,同樣端端正正寫了下來:


    諸葛孔明。


    也就正在此時,房門被一把推開,小薑維當即就以書頂腦袋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同時口中還高聲辯解:


    “黃校尉,我隻是與夫子請教了一些問題,決無懈怠之意!”


    然後小薑維聽到了一聲輕笑。


    漢中府衙內絕大多數人他都認識,因此對聲音也都熟悉。


    小薑維確定,現在聽到的是陌生的聲音。


    於是他挪開擋著腦袋的書本,小心的抬頭望去,看到的是一個玉樹臨風之人,在心目中算半個師傅的法正在其身旁,正一臉無奈的看著自己。


    兩人身後還有一個青年,看得出來也就弱冠,而且似乎還在思考什麽,注意力明顯不在此處。


    隻是……為首這人倒是與師傅一般好生奇怪,明明此時天氣略寒,卻如鳳雛師傅一般時時手執羽扇。


    不過這個羽扇在其人手中並不顯得突兀,反倒愈發襯托出一股溫潤如玉的超凡脫俗之感。


    孔明擺了擺手示意法正不用說話,蹲了下來讓視線與小薑維相平,笑著道:


    “我是諸葛孔明,你的師傅。”


    小薑維霎時間眉毛都快抬到頭頂了:


    “你就是我那個能罵死人,會道術的師傅?”


    小薑維看到半個師傅法正臉上嚴肅的表情頃刻間消失不見,一副想要捧腹大笑的樣子。


    麵前蹲著的孔明師傅臉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間的崩壞,但很快就調整過來:


    “此皆為士元戲言,做不得真。”


    搖搖頭,孔明將這一筆在心裏暫且記下,然後轉頭開始詢問小薑維的課業情況。


    不過這一詢問便有點搖頭,或許是龐統自己不在這裏的緣故,小薑維的課業被塞了個滿滿當當。


    從日升到日暮均有安排,甚至夜裏睡前還有鍛煉體魄的課業。


    “以後上午課業照常,中食過後便來尋我。”


    於是遠方的鳳雛師傅頃刻間便被小薑維拋到腦後:


    “師傅,現在已經是中食的時間了,我帶您去吃餉?”


    “師傅,那咱們下午做什麽呀?”


    漢中府衙後方,黃權看看已經過了中線的太陽,又看了看眼前空無一人的演武場,一時間有點氣悶:


    “薑維這小子!”


    第二章要比較晚了,老哥們可以不用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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