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擢爾太守,何所負而反?


    這是顏杲卿被送到洛陽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在安祿山看來,顏杲卿原本不過是一介戶曹,後來遷升的判官、光祿丞、太常丞,都是安祿山親自報上去的。


    在安祿山的構想中,他應該是顏杲卿的“座主”,顏杲卿是他的“門生”,何故造反?


    汝營州牧羊羯奴,天子負汝何事,而乃反乎?這是顏杲卿的迴答。


    隨後更是大罵,我家世代都是唐臣,守忠知義,恨不能殺你獻君,居然說我反?荒唐可笑!


    安祿山知曉沒什麽好談的了,將顏杲卿吊在橋上,當著顏杲卿的麵將顏季明、顏誕、顏詡等三十餘口家人臠剮而死。


    顏杲卿遭受酷刑罵不絕口,被安祿山鉤斷舌頭,最終在含糊不清的罵聲中遇害,時年六十五。】


    光幕上的聲音漸漸隱去,但是背景音樂中,一群少年合誦的聲音慢慢響了起來,這個聲音也愈來愈大。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孔明剛被這顏杲卿的合家壯烈殉國所感染欲落淚,隨後就被這聲音勾起了興趣。


    這個開頭起調,中正平和不加修飾,但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蘊匿其中。


    這股力量使得他們不由自主側耳傾聽,生怕遺漏掉一字。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劉備心中有了一種巨大的安穩感:


    這便是他漢兒後輩!


    這果然是漢兒後輩!


    貫華夏青史,記中華浩然之氣!


    何曰史官?崔杼弑其君!


    何曰史官?趙盾弑其君!


    秉筆載我史,沛然正氣塞蒼冥!


    劉備右手輕輕打著拍子,心中默念了一個好字。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


    成都這群東漢末年的失意人們互相對視一眼,隨後默契一笑。


    後輩果然還記得丹青不足畫的蘇武,這便足矣。


    威武不屈,富貴不惑,寧死不降,方能為漢。


    不過張飛倒是搜遍腦海也沒找到一個對上號的嚴將軍。


    總不能是如今駐守漢中整天出去巡邏的嚴顏吧?


    哈哈哈,怎麽可能。


    張飛打心眼裏不能接受這個可能性。


    【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


    李世民負手而立,出神聽著這駢文。


    顏杲卿,常山太守,顏常山。


    此前的駁雜情緒在此時一一淡去,餘下的隻有對這個臣子的追思。


    醜惡的安祿山,驚慌的李隆基,爭權奪利的諸臣等等全都淡去。


    李世民想起來了此前看過且特別喜歡的一句詩,並輕聲念了出來: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不過心裏有點疑惑,這個張睢陽看順序,莫非亦是大唐人?


    ……


    成都府衙孔明在邊聽邊抄寫。


    正在感懷剛剛抄寫的隱士管寧能安貧講學。


    然後便聽到了自己出現在其中,而腦袋還沒轉過來時,手上便已經寫完了。


    “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


    張飛唯恐天下不亂,大聲跟著重複了一次。


    感受著其他人匯聚過來的視線,孔明麵無表情。


    算了,迴頭再寫出師表把你們都寫進去得了。


    嗯,翼德將軍可以除外。


    隨著繼續抄寫,孔明有點懷疑,這是以文作史嗎?


    但很快便見識到了這後世的文采。


    【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三綱實係命,道義為之根。】


    “好!”寂靜的甘露殿中,魏征輕聲喝彩。


    這篇駢文就仿佛一個人在娓娓道來何謂浩然正氣,而隨著舉的那些例子,眾人心中也都有了一個模糊的感覺。


    而這幾句文眼被誦念出來後,眾人似乎都對這浩然正氣看得見摸著到了。


    它並非那麽高不可攀,遙不可及,反而是再簡單不過的為人之本和處世之基。


    “文采傳世之輩,何其多也!”杜如晦也忍不住輕聲讚歎。


    但很快,聽著後麵的“鼎鑊甘如飴”“陰房闐鬼火”等等,李世民眉宇間也浮現了惋惜之色:


    “果真是時窮節乃見,後世亦有文公也!”


    “也不知道如此大才是何朝代的人?”


    沒人知道,不過如侯君集等已經站在房杜二人身後,伸著脖子瞧。


    但都不敢擁擠,因為陛下老早就站在這裏了……


    很快,隨著房玄齡最後一句“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落下,李世民迫不及待搶過來一份。


    隨即很快做了決定:


    “此文,當送國子監,傳閱天下!”


    成都的張鬆也提了建議。


    “此文,當送小太學,讓漢兒讀之。”


    不過成都府衙的劉備和甘露殿的魏征,提出了同一個問題:


    “其中些許典故,不解其意,如何能行?”


    於是很快成都府衙與甘露殿都做了同一個決定:


    察史冊,量身而改便是。


    後世此公文采驚人,但咱們一殿一堂之人,合起來也未必就差了。


    而此文的名字,想來光幕……


    【文天祥文山公的《正氣歌》每每讀之有落淚之感。


    南宋滅亡之際,他感懷這十二位先賢的貞潔與血性,作正氣歌貫之以自強,最終從容就義。


    而顏常山舌與張睢陽齒的典故,皆出自安史之亂,相隔不過一年。】


    〖文山公大賢,正氣歌極為簡單,短短十二個典故道盡了咱們的民族脊梁。


    從中倒也可以一窺宋因何而亡,十二個典故,沒有一個宋朝自己的。


    強漢有氣節,盛唐有血性,而南北宋的士大夫能兼而有之的,不過兩掌之數而已。


    趙匡胤:宋即宋,如何分兩宋?靖康降於誰?南宋又因何亡?〗


    看著光幕上劃過去的文字,李世民自語:“原來這叫正氣歌……”


    隨即就看到了那個似乎也是皇帝的趙匡胤在連連追問。


    看著孔明似乎沒空迴答,李世民便起了心思,提筆走到光幕前,揮筆連寫:


    〖北宋有真宗,城下締親盟,宋遼成兄弟,年年輸歲幣,締約百官讚,封禪泰山誇。〗


    或是讀了文山公作品的緣故,李世民感覺自己寫的東西也被帶駢……哦不,帶偏了。


    不過想了下這宋皇看到這話的模樣,李世民感覺自己心情居然好了一點。


    不過這張睢陽齒……李世民總覺得,或又是一位泣血唐臣。


    另一邊房玄齡還在可惜:


    “漢有氣節,唐有血性,可這宋有科技,若是能兼而有之……”


    杜如晦倒是頗有信心:


    “宋不能兼而有之,那便讓我唐來!”


    【顏杲卿的人生在安祿山的屠刀下落幕,而顏真卿,還要為河北人民奔走奮戰。


    在這裏史書的記載是“十七郡同日自歸,推真卿為盟主,兵二十萬,絕燕趙。”


    一夜之間河北就直接光複了一半,不過這個兵二十萬自然是十七郡的合計虛報,但有這些已經足夠了。


    朝廷這時候倒是挺給麵子的,怕顏真卿名不正言不順,先是官加戶部侍郎,再拜河北招討采訪使。


    顏盟主也不含糊,命將士直奔魏郡,在兵力較少的情況下,以精兵大破魏郡叛軍,收複魏郡。


    戰報傳遍四方,由此大唐士氣大振。


    魏郡為什麽這麽重要?因為這個地方西麵是山脈,東麵是黃河,安祿山南下就是由此渡河,是一個比較重要的戰略支撐點。


    安祿山在此留兩萬叛軍也是因為這裏地勢緊要,怕被偷了屁股,結果沒想到被他寄予厚望的叛軍將領袁知泰被顏盟主打的潰不成軍。


    此時給顏盟主當狗頭軍師的是清河太守李萼。


    李萼得到的小道消息是河東猛將程千裏率十萬大軍正在開赴河北,但被堵在了太行山裏。


    隻要顏盟主能打下魏郡,截斷叛軍援兵,程千裏這支人馬就能到達河北。


    如此一來,就可以直接端了叛賊老窩,在迴首包餃子,叛軍必然崩潰。


    隻不過讓顏真卿沒想到的是,等他擊破魏郡,從太行山裏開出來的並不是程千裏的部隊,而是大唐的一對名將:


    郭子儀,李光弼。


    此時的顏真卿並不太清楚這些,顏盟主駐守魏郡的時候對大唐局勢做了一個基本的判斷。


    洛陽的叛軍如今隻有三條路能走:


    要麽往北迴河北,但是自己魏郡是第一道防線,而且從河東趕赴過來的郭李兩位將軍打仗頗有章法,叛軍來此?自尋死路。


    要麽往南去搶錢,但是南方地形多丘陵,叛軍完全施展不開,而且聽說雍丘有一個叫張巡的鐵血守將,攔著叛軍讓他們不好南下。


    要麽往西攻破潼關,但是潼關有天險,而且有名將哥舒翰領大軍駐守,叛軍如何能破?


    因此顏真卿認為,此時的叛軍已經是甕中之鱉,就等著被煎炸烤鹵燉了。


    而此時的安祿山也已經陷入絕望,甚至開始責罵屬下:


    你們好多年前就攛掇我造反,說有萬全之策。


    結果今守潼關,數月不能進,北歸之路已經斷絕。


    四方的唐軍已經開始合圍,伱們說的萬全之策何在?


    叛軍將領們自然是沒啥辦法的,但是端坐在長安城中的唐玄宗似有所感:


    祿兒莫慌,且看義父助你!】


    長孫無忌忍不住迴頭看了眼陛下,隻見李世民一臉平靜的負手而立。


    臉上隻寫了個四個字:不出所料。


    顏杲卿這個詳細資料說實話看的都有點抑鬱,太慘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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