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趙宋管家來說,迴望百年之事,犯上者不知凡幾,起亂者如過江之鯽。


    故而開宋之後,相較於最善的武事,他反倒是與趙普一起察鑒過往,最終定下了文武相製的法子。


    按後世說王朝更替乃是繼往開來的說法,這大明朝本該能看到他趙匡胤以文武相製之法平亂世複一統才對,如何竟對勳貴如此不加節製?這是從哪兒繼的“往”?


    還是說因為宋未能複一統,使得洪武帝並不覺得宋製是“成功經驗”?


    一念至此,趙匡胤也不由得長籲短歎:


    燭影斧聲這事兒豈是他所能預料到的?


    兵精糧足,財多將廣,最終卻搞出來高粱河車神之名,這是人能預料到的?


    雍熙北伐,遙隔千裏而欲控軍不放權,最終使帥不能馭將而大敗,這更是他想破頭都不能理解的敗北之法。


    一念至此,趙宋官家也不由得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後世笑言大明亡於洪武帝,可說不定大明實亡於汝也。”


    這話當然還是玩笑成分居多,但任憑趙光義在光滑的腦袋上搓出來火星子,也沒想明白其中的因果關係。


    趙匡胤搖搖頭,心下卻也一歎,他何曾不知亂世難堵悠悠眾口,後世觀史也必然會將他列入那些為亂者當中,就如此前說宋事時後世稱他“欺孤兒寡母”一般。


    但宋以唐為鑒,唐太宗亦有玄武門之事,但依舊不損其文治武功。


    本以為自己能如和趙普所議一般使得天下複歸一統,從而使功業勝非議,結果遇上這麽個弟弟……


    趙匡胤心下搖搖頭,心下更是打定主意:接下來一年他必如太醫所說,戒口腹之欲而多養神養體,如今既承光幕,一定要撥命亂反其正也!


    ……


    華蓋殿裏,朱元璋聽著後世述說,同樣也擲地有聲:


    “遍數前朝,如咱一般優容故舊的能有幾人?”


    “鐵券、莊田、仆役、食祿,咱是缺了哪樣?”


    “可這般衣食無憂的,如何要去與百姓搶奪一口活命的飯食?”


    這話李善長自然是不敢迴答的,而隨著這後世晚輩一樣樣清點勳貴之特權,朱元璋的怒氣也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在高漲。


    朱標是多少能體會到一些老爹的怒氣的。


    畢竟洪武三年發鐵券的父親可稱是意氣風發,而洪武五年再發鐵榜的父親就已有了不少失望之意。


    朱標更是聽母親說過,發鐵榜的前一晚,父親在東閣批了一晚的奏疏,閣中燈火直至魚肚白時才熄。


    從這一點上來說,後世所說的也確實不錯,父親是真的曾對平天下的故舊們有很高期望,欲與其世世同富貴的。


    不過即便是能體會,現在朱標也有點不太敢勸,好在接下來也並不需要他安撫了。


    事實上光幕此時說的,華蓋殿的諸人幾乎都不陌生,也是因此,話語當中那些許的不明白之言就顯得格外惹眼。


    比如說每個朝代都有自己的吸血蟲,比如說“還不等藩王們發力呢”諸言。


    這話幾乎頓時令朱樉和朱棡的臉色白了兩分,畢竟如今大明諸王當中正式就藩的就他們兩個。


    而且自家人知自家事,朱樉知道自己在西安大興土木惹得當地官民皆有怨言,甚至使得爹爹都給他寫信責罵過,不過有鑒於西安宮殿即將完工以及大哥的幫襯,這些事也沒被他放在心上。


    朱棡就更不用多說,因為鞭打廚師之事招來父親責罵故而對這廚師好生寬養不假,但反倒還有因此遷怒其他下人,也就是父親現在還不知道…


    朱標也同樣下意識看了二弟三弟一眼,畢竟兩個弟弟此前因事觸怒父親時他都有幫言,如此看來他的顧及兄弟之情反倒是錯的?


    不過這件事兒也就在朱標心裏停留了一瞬,因為他知道現在的父親多半是沒空理會二弟三弟的。


    “果真是咱天家生了荒唐事!優縱出了個行似乎禽獸之子!”


    明天子果然沒空理會膽戰心驚的兩王,反倒是第一時間咬牙切齒的覺得他此前的猜想果真沒錯。


    後世的俏皮話他看不懂,但畢竟都是漢字,再經人說之後其中意思還是能輕易理解的。


    所謂的發力意思也再明白不過,便是如勳貴一般起亂事動搖大明統治,而若說藩王如何動搖……


    明天子環視一周,目光在兒子們臉上掃了一遍,最終也隻是淡淡下令:


    “既逢光幕,離京之事便不急於眼下,不妨於京師修德再聞後世禮以修身。”


    而這一次馬皇後也是沉默以對,沒有出言阻攔。


    朱標也同樣猜得出來,如今胡惟庸之事方歇,若眼下父親猜測為真的話那不查個清楚恐怕是不會罷休。


    隻是……朱標心下也一歎,大明何以如此多事?


    【既然明初時朱元璋對功臣集團是無限優待的,那麽順理成章的,明初的勳貴集團不可避免的帶上了鮮明的地域屬性,即後來俗稱的淮西黨。


    這就跟東漢時雲台二十八將裏南陽潁川據其十九是一個道理,從龍之臣這東西就講究一個近水樓台先得月。


    從鐵券上不難發現,大明朝開國時朱元璋所理解的政治極其簡單,那就是既然跟兄弟們一起打天下了,那就和兄弟們一起坐天下。


    至於兄弟以外嘛……別call了,真不熟。


    洪武年間有個國子監助教名為貝瓊,洪武二年出仕十一年致仕,剛好趕在胡惟庸案之前,所以這位絕對可稱得上是洪武初年政治生態親曆者。


    在作品中,這位國子監相當直白的記錄他所見的明初中樞樣貌——“馬上短衣多楚客,城中高髻半淮人”。


    明初時京師位於應天府,從地理位置上來說這裏毫無疑問屬於浙東,但城池中能挽高髻的人卻大多都是淮人。


    按明初的地理劃分法,浙東和淮西甚至都不毗鄰——中間還隔了個浙西呢。


    因此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朱元璋在洪武三年的跟老兄弟分大鍋飯在實質上開啟了明代黨爭的第一階段:


    即淮西勳貴,對陣浙東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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