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投懷送抱,想要自薦枕席,孫寧卻已乏了為由把人給打發走了。


    哪怕李雁茹去時還一步三迴首的,滿臉幽怨,他依舊不為所動。


    隻是之後,孫寧雖困頓不已,卻終究沒能真正入睡。


    因為他赫然發現,自己眼下所處的局麵不但沒有隨著把郭炎拿下,把梁州拿到手而改善,反倒是越發兇險了。


    因為之前對上郭炎,雖然敵強我弱,但是敵明我暗,孫寧完全可以從容布置,一步步達成目的。


    可這次卻不同了,雙方位置已經顛倒了過來,變作了敵暗我明。


    他甚至都不知道哪些是敵人,敵人又藏於何處。


    梁州城哪些官員真就是真心歸降的自己嗎?


    他們的背後是不是早就有縱橫會在推動指使了?


    所以再仔細想來,連自己是不是真正掌握了梁州城和那十數萬大軍都難說啊。


    想想吧,當初的郭炎都會因為恐懼而衝縱橫會的人下跪磕頭,那是不是意味著他也知道自己的處境,知道一旦惹惱了縱橫會,將麵臨怎樣的下場?


    梁州如是,那南陽呢?


    那些之前看著忠心耿耿,願意追隨自己重新來過的臣子們,他們又有幾個是真心,幾個是縱橫會的人?


    燕虎、何慶、楊軒等羽林衛的人,鄧黑、方清等邙山盜寇,他們之中必然存在著縱橫會的眼線。


    不然縱橫會不可能如此精準地與自己達成配合,從而拿下梁州。


    還有那個鄭證因。


    孫寧之前就覺著有些奇怪,自己身具不俗武藝一事其實早就應該通過白修業被郭炎所知了——


    白修業是鷹爪門的弟子,也是他才讓自己身在邙山深處的消息傳遞到外間的,這一點他早已判斷出來。


    並且在之後,也就是鄭潮安被派到身邊擔任護衛與眼線,卻於暗中和自己勾連,說出鄭證因願意歸順他這個皇帝,並在最後關頭拿下郭炎時得到了確認的答案。


    就鄭潮安所說,他們鷹爪門也是為勢所迫,才不得不聽從郭炎的號令行事,但是卻還懷著一顆忠君之心。


    所以他們不但幫孫寧隱瞞了他真正的實力,還在最後關頭,給了郭炎致命一擊。


    可現在看來,事情就沒有那麽簡單了,鷹爪門其實早就歸附於縱橫會了,還有那個表麵上是在廉州治下,聽從柳家號令行事的百逆盟,很可能也與縱橫會有關。


    當日的那場刺殺,就是一個局。


    一個消耗郭家實力,給自己創造機會,並檢驗能力的一個局!


    越是往這方麵想,孫寧就越覺著現在所處境地之危機重重,好像每一個人都不可信,每一個人都不可靠!


    如果他答應了縱橫會,隻做個提線傀儡,或許就不會有任何煩惱和危險。


    可隻要他敢於有其他想法,這些看不見的敵人,就會在任何一個要命關頭,給自己致命一擊。


    離開!


    逃離這兒!


    這是孫寧在出了一身冷汗後,在確認眼下處境之兇險莫測後,最終拿定的主意。


    寧可放棄眼下的一切,也得脫離他們的掌握。


    哪怕隻是虛與委蛇地和縱橫會做戲,做一個暫時的傀儡也不成。


    因為那隻會讓自己越陷越深,最終無力掙脫縱橫會布下的泥沼和陷阱。


    就如他跟郭衝所說的,一個人裝孫子久了,就真成孫子了。


    同樣道理,一個皇帝做傀儡久了,就算不想,也會很快成為真正的傀儡。


    什麽權勢地位,在孫寧看來都沒有自由自在,自己做主來得可貴。


    這是作為亡國-之君的孫寧最終的想法,更是身為曾經的雇傭軍王牌的孫寧一直奉行的準則。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隻剩下,該如何瞞過這麽多雙眼睛,逃離這是非之地了。


    ……


    半月後,淮北,衡州。


    一間樸素簡單的廳堂內,幾個氣度雍容的男子正坐在一處。


    最上首的,是個四十多歲,麵白微須的男子。


    他正是如今縱橫會的會長,也是當今衡州李家的一族之長,李壽民。


    此時,隨著他把發生在梁州的種種變故細細道來,下邊所坐的那六人的麵色都不斷變化著,有憂,亦有喜。


    直到他停口,喝了口香茶潤喉,才有一人緩聲開口:“李會長,你的意思是,咱們這迴又要改變策略了?”


    見李壽民點頭,另一人輕輕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滿道:“明明才剛打定主意要扶持郭氏來一統中原。現在李會長卻又改變整個方針,是不是也太兒戲了些?”


    “是啊,朝令夕改可不是什麽好策略啊。”


    至少有三人,都不認可李壽民的這一改變,還有一人則搖頭道:“就算要改,也該早些與我們通了消息才是。”


    “實在是時間緊迫,各位又都分於各地,所以李某也隻能先代各位做主了。”李壽民笑著解釋道。


    縱橫會與如今天下許多幫會組織相比有著一個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會長的權力並沒有那麽大,他們這七名高層,其實算是合作關係,卻不算統屬。


    所以對會長的一些決策,這幾位是完全有權利反駁的。


    見眾人還是不能接受,李壽民又是一笑:“何況就目前來看,其實扶持保慶帝和扶持郭家也沒太大區別啊。還是在梁州,人也依然是那些人,就連接下來的整體方略也是一樣的。


    “唯一的區別,就是我們接下來的出兵更加名正言順了,畢竟皇帝可要比一地太守要有價值得多了。”


    “可是相比於郭家,這個保慶帝的為人和才幹卻要弱了許多啊。”


    “是啊,這是個真正的昏君,不然我們也不會花那麽多心思,付出這麽大的代價鬧出去年那場動蕩來了。還讓鬼戎人占了個大便宜……”


    “各位卻是有所不知啊,在經曆了之前的變故後,保慶帝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他在梁州的所有作為,換了任何一人,怕都不敢,或是做不到啊。”


    李壽民當下,就把自己早已掌握的,孫寧在梁州的種種作為都道了出來。


    這下,還真讓其他幾人露出了驚異之色來:“他竟變得這麽厲害了嗎?”


    “如此看來,說不定真要比郭炎更值得扶持啊。”


    見眾人終於改變了態度,李壽民又拋出更關鍵的一點:“各位,咱們該把眼光放得更遠些才是。


    “若是在中原,保慶帝和郭炎其實真沒太大分別,可是去往江南,北疆,西南呢?”


    此言一出,其餘六人都同時點頭,這確實說到點子上了。


    他們要的是天下,而非中原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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