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世鳳想了一會。


    “嗯,想法不錯。不過,稍稍改改,把下山的土匪放過去,先把他們的老窩給端了再說。”


    “放他們過去?他們要去搶馬老爺家,我們不管嗎?”


    “讓他們去搶。”


    師父的話,柳玉聽著糊塗,但她不敢多問。她走出店門,李從軍正在外麵等著她。


    “怎麽樣?師娘說什麽?”


    “謝謝五哥,師娘終於誇我了。”


    “謝我幹什麽,我們柳玉這麽漂亮,又聰明、又能幹,師娘不誇才奇怪呢!”


    李從軍輕輕地握住了柳玉的手。


    在李從軍眼裏,柳玉是天下最美麗的女人。


    他永遠記得那年的冬天。那時,他隻有十歲,父母雙亡的他,在花城已經流浪了一年多。


    他隻是一個小乞丐。


    有人心好,可憐他,就給他一個饅頭。有人心壞,討厭他,就給他一口唾沫,或一頓拳腳。


    他隻是一個小男孩。


    偷不會偷,搶不會搶,每天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在往來的人群中多幾個慈善的眼神,讓他可以去抱住這人的大腿,嚐試一下是否能收獲一點食物,又或者意外地得到幾個銅板。


    乞討的生涯讓他筋疲力盡,骨瘦如材。


    瘦弱的又何止是身體,那時候,他的人生充滿了絕望,他對人世充滿了憎恨。


    他病倒了,倒臥在大道旁。很多人從他身邊走過,有人在歎息,扔下幾個銅板之後,匆匆地走了。他想去撿,可他爬不起來。


    有人在喊倒黴,大清早就碰到個要死的小叫花,捏著鼻子走了。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看了看天,想了想死去的父母,然後閉上眼睛,在火燙的身體中,在昏然的意識中,等待著死亡。


    他睜開眼的時候,看見了一個小女孩。


    女孩用一塊毛巾正給他擦拭著額頭,一邊說:“師父,他好可憐啊,手腳都凍爛了,身上的肉也都是爛的,他還能活嗎?”


    一滴淚,從女孩的臉上滑落下來,滴在了他的臉上。


    不!是他的心裏。


    在他的乞討中,他得到過很多東西,饅頭、包子、銅板,可從來,在這世上,還從來沒有人給過他一滴淚。


    這滴淚溫暖了他,讓他又看見人世間的美好,讓他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無數次,李從軍這樣告訴過自己,如果,這世上有什麽人值得自己獻出生命的話,除了師父、師娘,就隻有柳玉。


    因為,他欠她的那滴淚,除了生命以外,還有什麽可以等價呢?


    菲菲迴到茶店,就一直在幫忙照顧豁牙。


    燕長生給豁牙紮了針,喂了藥。


    長生是臥虎山的老兄弟,他是和徐大虎一塊下山的。李從軍,是他看著從小長大的。


    不僅僅是李從軍,李世龍和查世鳳門下所有的徒弟,都是他看著長大的。他這次來的目的,就是把孩子扶上馬後,再送一程。


    沒當土匪前,他是一個大夫,當了土匪後,他是一個老大夫。


    隻是除了會看病,他還學會了殺人。他的功夫不在拳腳,隻在這槍上。


    雙槍一對,左右連發,從來都是彈無虛發。


    豁牙沒什麽大礙,隻是嚇破了膽。這病說好治,說難治也難治,主要看個人的心裏承受能力。有的人很快就好了,有的人從此就傻了。


    看到豁牙的樣子,查世鳳說不出的鬱悶。


    她覺得今天很不順,先是嚇著了菲菲,現在又嚇著了柱子的朋友。一種不祥的感覺籠罩著她。


    她看見菲菲正和柳月說得熱鬧,又聽見她纏著柳月教她功夫。


    她想了想,覺得最可能出問題的是菲菲。


    在送長生出門的時候,她對長生說:“長生哥,明天晚上,山上的事就交給大虎和孩子們吧。你帶些兄弟陪我去個地方。”


    柳月一直陪在菲菲身邊。


    “柳月,柳月,我昨天尿褲子的事,你有沒有告訴別人啊?”


    “還用我說嗎?小阿姨!你換褲子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她們一定都在笑話我吧?”


    柳月不迴答。


    “哎呀,你怎麽不說話啊?”


    “我不想說。”


    “你說嘛,你說嘛。”


    “一定要說?”


    “嗯。”


    “她們沒笑話你,她們笑話我。”


    “她們笑話你?”


    “嗯。”


    “說什麽?”


    “說該尿褲子的不尿,不該尿褲子的到尿了。”


    “那你師父怎麽說?”


    “不想說。”


    “說嘛。”


    “說了你別哭。”


    “那麽嚴重啊?”


    “我師父說,菲菲那丫頭啊,什麽都好就是膽子太小,將來了怎麽給人當老婆啊?”


    菲菲的臉一下紅了:“不理你了。”


    “我師父還說”,柳月說到這停住了。


    “說什麽?”


    “說不理我了啊。”


    “哎呀,好妹妹,快說快說。”


    “我師父說,不過我們家柱子膽子大,他的女人膽子越小越好,越小才越好管。”


    “去你的。”


    菲菲對柳月充滿了好奇。


    “柳月,你的膽子怎麽這麽大啊?”


    “師父說我從小就膽子大,四歲就敢殺雞殺鴨了。”


    “你殺人的時候,一點都不害怕嗎?”


    “我殺的都是壞人,都是畜生,就像殺雞殺鴨一樣,沒什麽好害怕的。”


    “可人和畜生畢竟是有分別的。”


    “嗯,不知道!反正習慣了就好了。”


    “你殺了人,晚上不會做惡夢嗎?”


    “不會,都說了,我殺的都是壞人。”


    “可你殺壞人殺多了,自己不也變成了壞人嗎?”


    菲菲看見柳月奇怪地看著自己,連忙補充道:“我是說,在不了解你的,別人的眼裏。”


    “我們是不是壞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好人有沒有過得好一點,那些讓好人變成壞人的人,有沒有少一點。我們臥虎山的人,的確是土匪,但土匪和土匪不一樣,富人管我們叫土匪,但有很多窮人說我們是救星。”


    “你這麽小,怎麽懂得這麽多?”


    “不是我懂得多,是你想得太多了。”


    菲菲簡直太佩服柳月了。


    “柳月,你簡直可以去當女禪師了。”


    “什麽是禪師?”


    柳月眨巴眨巴眼睛。


    “就是道行高深的女法師,穿著道袍的那種。”


    “哼!不跟你說了,你才要當尼姑呢。”


    菲菲和柳月都分不清道姑和尼姑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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