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義心生忌憚。


    這個小修士是一品陣師,他們孫家得罪不起。


    孫澤卻目光一轉,道:


    “可是爹,我們已經得罪他了……”


    孫義一怔。


    孫澤繼續道:“就算我們放過他,他也會記恨我們……”


    孫義的心又漸漸冰冷。


    不錯。


    他們孫家,已經開罪了這個小陣師。


    事已至此,想相安無事,恐怕也不可能了……


    可真要下手,將事情做絕麽?


    孫義又不太敢。


    他畢竟不是草莽出身,還是不夠心狠手辣。


    墨畫看出孫家家主心中的掙紮,心中微動,便放出了神識,窺探了一下他。


    這次窺視,明目張膽,而且毫不掩飾。


    孫義本還在糾結,忽而察覺到什麽,心中一驚,隨後陡然睜大雙眼。


    這個神識?!


    他猛然看向墨畫,聲音顫抖道:


    “是……是你……”


    墨畫並未迴答,隻是默默地看著他。


    孫義心底一片冰冷。


    完了。


    碰到小怪物了。


    他最初感受到的,那股築基期的神識,竟來自於眼前這個小陣師?


    煉氣境界,築基神識……


    他們孫家,得罪的不僅是一個一品陣師,還是一個神識極強,將來不知會到幾品的陣師……


    孫義臉色灰敗,支支吾吾道:


    “我……我孫家……”


    墨畫灑脫道:“我可以不計較。”


    孫義猛然一震,“此話當真?”


    “我不騙你。”


    孫義咬牙道:“好!”


    天行有常。


    而超脫修道常理的人,要麽家世不凡,要麽天賦異稟,要麽心性手段都異於常人。


    這樣的修士,他們隻能敬而遠之。


    否則孫家怕是真的要倒大黴。


    好在這小先生說不計較。


    無論他是不是真的不計較,孫家都要借坡下驢,將這尊神送走,不要將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且孫義還想起來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煉氣七層,神識築基,一品陣師……


    這樣的人物,還隻是小師弟。


    他還有一個師姐,一個師兄,以及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師父,還有一個看不清底細的,木頭人一般的車夫。


    他們得是什麽樣的身份,什麽樣的修士,又得有多大的來頭?


    孫義光是想想,就頭皮發麻。


    甚至連想,都不敢再想了。


    孫義立馬大聲吩咐道:


    “讓行!”


    孫澤卻是心領神會,悄悄道:


    “爹,您是想假裝放他們走,然後趁他們大意的時候……”


    孫澤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孫義立馬掐住了孫澤的脖子,不讓他說話。


    此時此刻,他真恨不得把這個兒子掐死。


    孫澤說話聲音雖小,但墨畫還是聽到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孫澤一眼。


    孫義連忙賠禮道:


    “小兒無知,口無遮攔,難當大任,還請小先生多多包涵。”


    無知,口無遮攔,難當大任……


    那就意味著,孫家下任家主,與孫澤無緣了。


    墨畫點了點頭。


    孫義鬆了口氣,然後彎腰行禮,恭恭敬敬道:


    “恭送小先生,祝小先生,一路順風!”


    其他孫家修士麵麵相覷,完全不知這一轉眼的功夫,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過家主做什麽,他們照做便是,紛紛躬身行禮道:


    “恭送小先生!”


    孫家修士讓開了路,而且躬身行禮。


    周圍的靈農也有些糊塗,但見孫家對墨畫如此恭敬,也紛紛放下心來。


    丁大川抱拳道:“小先生,一路順風!”


    墨畫揮揮手,笑道:“大家保重!”


    “小先生保重!”


    “一路順風!”


    “好人有好報!”


    ……


    其他靈農也紛紛道別,衷心祝福著。


    就這樣,墨畫在孫家修士的恭送和靈農的歡送下,離開了千家鎮,踏上了通向遠方的路途。


    算不上有“驚”,也沒有險。


    但事情了結,墨畫也還是鬆了口氣。


    孫義這個人,陣法上笨了些,但做事還算是識趣的。


    能夠不用動手,順利離開,靈農也沒有傷亡,就再好不過了。


    厚土陣墨畫已經畫好了。


    隻要有厚土陣滋養土地,使土壤肥沃,千家鎮今後,也不必再忍受饑饉了。


    今後的事,就要靠他們自己了。


    能不能保住靈田,能不能護住陣法,能不能對抗孫家,能不能讓子孫後代,都吃上飽飯……


    這些墨畫就管不著了。


    他隻是一個路過的小陣師,也隻能幫到這個地步了。


    白子勝還是有些可惜。


    “沒打上架……我還想和築基交手看看呢。”


    他剛才一直站在墨畫身後,就等著孫家出手,然後他挺身而出,大殺四方,在小師弟麵前,展現一下師兄的風采。


    可惜了,孫家沒給他這個機會。


    白子曦沒說什麽。


    不過墨畫也見她似乎取出了一把金色的劍,默默站在自己身後。


    墨畫心生暖意,默默將小師兄和小師姐的好意記在心底。


    有空做些好吃的給他們吃。


    東山村的靈農送了不少食材,雖不名貴,但也都是特產,別的地方,未必能買得到。


    墨畫迴頭又看了一眼千家鎮,忽然有些感慨:


    “孫家老祖那麽厲害的一個人,可惜了,後輩既沒繼承他的陣法,也沒繼承他的為人。”


    一直閉目養神的莊先生,緩緩睜開眼,微微感歎道:


    “先人恩澤,三代而衰,五代而斬。”


    墨畫疑惑道:“師父,一定是三代麽?”


    “虛指罷了,但大多數,是代代衰減的。”


    白子勝小聲嘀咕道:


    “我們白家傳好多代了……”


    白家傳了許多代,如今還很昌盛,並沒有三代而衰,五代而斬。


    但他覺得,自己這話算是在抬先生的杠,所以不敢大聲說。


    莊先生溫和笑道:


    “白家傳了很多代,但沒有斷代,因為你們白家一代二代的老祖宗,未必就死了……”


    白子曦聞言一驚,墨畫和白子勝都張大了嘴。


    一代二代沒死,那得活了多少年了?


    白子勝難以置信道:


    “陵都建了,人都葬了,牌位都立了,香火都供上了,不可能沒死吧……”


    莊先生打趣道:“怎麽,很想你白家老祖宗死麽?”


    白子勝立馬捂住自己的嘴。


    這事不能亂說的。


    別的事隨便說說就算了,非議老祖宗,可是要挨板子,關禁閉的。


    隻是他心中還是好奇得很,偷偷問:


    “不會真沒死吧……”


    莊先生卻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並不迴答。


    白子勝心裏直犯嘀咕。


    白子曦想了下,也問莊先生道:


    “師父,有的小家族,傳了十多代,不算昌盛,但也沒衰落,這是為什麽呢?”


    小家族不像白家,老祖修為不高,壽命不長,傳了十多代,祖輩肯定都過世了,但能安安穩穩,所以應該也不算是“三代而衰,五代而斬”。


    莊先生喟歎道:


    “三代衰不衰,五代斬不斬,關鍵不在於傳多少代,而在於祖訓和家風……”


    “先輩胸懷無私,建功立業,後輩若是恪守祖訓,嚴守家風,自然長長久久。”


    “三代五代,其實都如一代。”


    “後輩若是不記祖訓,家風衰敗,隻知道仗著祖輩餘蔭,作威作福,貪圖享樂,那三代之後,恩澤漸衰,五代之後,恩澤便斬。”


    “譬如這孫家,他們老祖,對千家鎮是有恩澤的。”


    “但他的這些後輩,卻仗著這份恩澤作威作福。”


    “表麵上看,孫家還是繁花似錦,錦衣玉食,但若是不知悔改,家族衰亡,也不過是朝夕之間的事。”


    莊先生似是想到什麽,有些感慨道:


    “對家族而言,家產微薄,修士青黃不接,都並不一定中落……”


    “家風之墮,才是真正的衰敗之始。”


    白子勝和白子曦聞言肅然,不由點了點頭。


    他們是世家出身,見過的大小家族較多,體會比較深刻。


    墨畫散修出身,雖不大明白,但也跟著點了點頭。


    ……


    馬車悠悠走著,漸漸駛離了千家鎮,墨畫又迴頭看了眼靈田。


    靈田富饒,生機盎然。


    厚土陣在無聲無息地運轉著,溫和地滋養著這片土地。


    就是不知往後的日子裏,這陣法能運轉多久,靈田又能肥沃多久。


    白子曦順著墨畫的目光看去,也微微蹙眉,“孫家還是不會善罷甘休吧。”


    這麽肥沃的靈田,相當於狼嘴邊的肥肉。


    孫家就算良心發現,也不會發現多久。


    終究會忍不住垂涎。


    孫家會忌憚身為一品陣師的墨畫,但並不會忌憚這些普普通通的靈農。


    到時候這個陣法,恐怕還是會落到孫家手裏。


    墨畫卻看著小師姐笑道:


    “放心吧。”


    白子曦有些疑惑。


    墨畫又笑了笑,沒有說話。


    ……


    此時的東山村,丁大川找到長老,將事情經過都說了。


    長老放下心,感歎道:“能平安離開就好,真的多虧了這位小先生啊。”


    丁大川也點了點頭。


    之後他轉過頭,忽然發現定苗兒在地上畫著什麽,不由一愣,問道:


    “苗兒,你畫什麽呢?”


    “陣法!”苗兒聲音稚嫩道。


    丁大川吃了一驚,“哪來的陣法?”


    苗兒從貼身的地方,掏出來一本書,“這是哥哥給我的,讓我照著畫,畫好了再教其他人。”


    長老心頭一顫,“哪個哥哥?”


    苗兒指了指靈田,意思是在靈田裏畫陣法的那個哥哥。


    “能……給我看一下麽?”


    長老聲音有些顫抖。


    苗兒想了想,點了點頭。


    哥哥說了,可以給自己人看,長老不算外人。


    長老顫顫巍巍地接過陣書。


    陣書編纂得通俗易懂,他雖然不懂陣法,但也能明白個大概。


    這是一本土係陣書,裏麵記載的,是靈田之中用到的各類土係陣法。


    這些陣法,由淺入深。


    從簡單的,不需要耗費太多神識的陣紋,到六紋的育土陣,最終是一品十一紋的厚土絕陣,一一都有記載和詳注。


    什麽境界,可學什麽陣法,循序漸進,逐步精深。


    從啟蒙到精通。


    這是一本,完整的陣法傳承書,而且與靈農息息相關。


    有了這本陣書,將來即便不靠孫家,他們這些靈農,也有可能自己替自己畫陣法。


    長老忽然明白了墨畫的那句話,人隻能靠自己。


    一時之間,長老心緒起伏,渾濁的雙目盈著淚水。


    他心中震動,感激不已,盡管行動不便,但還是神色鄭重,對著遠山,遙遙一拜。


    遠山雲霧繚繞。


    墨畫的車馬,漸行漸遠,消失在了重巒疊嶂之間。


    謝謝書友火沝焱、劍魂平台的打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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