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過來,”軍兵們見恭昭口喊冤枉,不肯移步,隻好硬將他提到晏、陶二相麵前,“快他媽過來!”


    陶玄道怎能容他們這般胡鬧,氣得連忙大喝:“休得無禮!恭大人乃是國朝大員,你們……你們快放開他!這般成何體統?”


    士兵都愣在原地,等候晏溫的指示;晏溫默默地點了點頭。


    恭昭甩了甩生疼的胳膊,方才跪倒在地:“宰相大人,晏大人,下官素來勤懇,做事毫無紕漏,如今不知犯下何罪,至於如此……”


    “我隻與孫翰林言及入省之事,汝又怎能得知,並早早遣人拜賀?幸虧他堅決不受,不然真使你所蒙混過去!”


    “他、他不受?”恭昭瞪大眼珠,似乎覺得不可思議,“昨天章禦史請我入宮麵謁太子,太子便說,孫惟高即將入省,需我向他慶賀。這可是太子之命,誰敢多想。”


    晏溫微笑道:“大理卿,孫惟高意圖構逆,現有證據在此,你要不要瞧瞧?”


    恭昭聽罷,頓時俯身磕了一個頭:“下官若知這廝作此滔天之孽,打死也不給他這個麵子!惟高果行叛亂,在下定嚴加追查、誅殺奸賊,以求洗刷罪過!”


    晏溫想到徐王的信上並無恭昭的名字,且他反跡不顯,反倒像被脅迫的樣子,自然無處恨他,便說道:“恭卿有如此誌氣,我看也不會屈身從賊。就著你去捉孫惟高迴來,戴罪立功,勿出差錯。”


    恭昭領命下去,晏溫則轉過臉看著陶玄道:“怎麽,宰相大人,還嫌證據不夠多嗎?”


    那宰相一臉難堪,愕然無言。


    章漢來不及借助車馬,一路上雙腿如飛,片刻不曾停歇,望著翰林院將近,便攢足了勁跑去,深恐耽誤時機,讓柳黨占了便宜。


    他扶著牆,拖著沉重的身軀,踉踉蹌蹌地進了屋房,見孫惟高慌來相迎,這才鬆一口氣,重重地癱倒在椅子上。


    章漢滿頭大汗,喘著氣說:“晏溫已發覺我謀,正在省中嚴究我等反跡,大兵將至,太子請孫公速去起事!”


    孫惟高一捶大腿,急攜著他的手,正要出去,卻聽得外麵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夾雜著鐵蹄亂響,朝官署趕來。


    章漢示意他別吱聲,從紙窗上挖出一個小洞,眯著眼睛窺探屋外的形勢。


    “快說,怎麽了?我們遲了不成?”孫惟高拍拍他的肩膀,在旁邊幹著急。


    章漢表情凝重,對孫惟高說:“官兵已將官署包圍。”


    “孫惟高!你這個大逆不道的鼠輩,你以為我們進不去嗎?如你再不伏法,我等絕不輕饒!”軍官的喊聲震天動地,屋裏麵都聽得格外清楚。


    孫惟高見狀,一把拽住章漢,大義凜然地說:“章大人,我這條性命死了無妨,可別拖累了殿下!我現在便出去答話,唐卿速速自後門離開,到時候責任全在我的身上,大不了換一個忠義之名!”


    章漢聽罷,慨然落淚,隻重重地跪拜下去,緊抱住拳頭:“斯庸如此大義,漢卻疑到你的身上,鬧成這般結果!章某心中有愧……”


    孫惟高一甩衣袖:“唉!這也並非禦史之過錯,也是我太念晏溫的虛情假意,誤了時局。唐卿且去,莫再遲疑!”


    章漢慢慢爬起身,迴頭走了數步,又看了幾眼他,便一咬牙,推開後門,悄悄貼近牆根,見那牆不甚高,便挽起衣袍,翻越而走,霎時沒了蹤影。


    孫惟高推開房門,麵對著圍成一圈,個個來勢洶洶的官兵,反而不急不慢地整好衣服,用冷眼瞥著麵前的這些人:“晏溫老賊如此精明,我是敵他不過。來,把朝中義士綁上,讓我見見那棄國棄民的昏官!”


    軍官大怒,便揚鞭喝令眾人上去,將他綁的是結結實實,押出了翰林院。


    “稟晏參政,賊子已經拿獲,他口出不敬,有損朝廷臉麵,宜當交付大理寺審問。”負責押送孫惟高的軍官跑上議政堂,等待晏溫的意見。


    “口出不敬?”晏溫冷笑,“我被人罵多了,還真不知道有什麽更難聽的話。叫他上來見我。”


    “那……”軍官看他意思堅決,隻好吩咐官兵,把孫惟高帶上堂來。


    “偽儒!奸臣!”孫惟高不斷地發出怒吼,卻始終沒能讓鎮定的晏溫惱怒。


    “好了好了,”晏溫道,“事已成定局,就算你再罵,也不會罵出什麽結果。”


    孫惟高逐漸不言語了,光用那一雙仇視的目光盯著他。晏溫便歎息一聲:“孫翰林,我本以為你能明我心跡,同我共建偉業,誰想到你怎麽……怎麽如此執拗!我待你不薄,平日也無飛揚跋扈之舉,你難道還覺得我是虛情假意嗎?”


    “你不記得,我可記得!”孫惟高指著他的鼻子說,“當年是誰最愛自詡忠孝仁義,卻第一個跑到柳鎮年身邊的?你這個辱沒門第的偽君子!”


    “柳將軍對我有知遇之恩,我且多處勸導善政,未嚐以權謀私!難道跟著他,便萬般都做不成,萬般都是小人行徑?”


    “你願怎麽想,和我沒關係了,”孫惟高咬牙切齒,難當胸中火氣,從懷中掏出那塊玉佩,登時摔在地上,隻碎了一塊角。


    晏溫看傻了眼,怔怔地坐在那裏,還是心腹拾起那塊摔斷的玉佩,交到他的手中。


    “你這廝找死!”那軍官拔出劍,橫在孫惟高的脖頸,孫惟高則歪過頭直視那軍官,臨危不懼。


    晏溫惆悵地摸著那塊斷痕,又失望地瞥了眼那個他苦心栽培的翰林學士,便輕輕一揮手:“推他下去吧。叫恭昭先審,審完了交刑部,應依律問斬……誅滅三族。”


    孫惟高聽罷,仰天狂笑,隨即被擁出堂外。


    “晏大人,這玉……”心腹拿著摔斷的角,看了眼晏溫,“孫惟高這王八蛋!”


    “不必管它。雖是祖物,也隻怪我所托非人,與那廝無關。”晏溫撫著玉佩的麵,那上麵‘心懷天下’四個字,似乎越磨越顯得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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