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崔乙尚在班房裏,見葉永甲親身趕來,慌問何故;葉永甲便將先前所議之事與他說明,詢其意見。


    崔乙素來敬崇他,又不願犯顏直諫,隻是笑著附和道:“大人此計可得兩全,還作何猶疑?至於蔡老,他也並未有錯,不過是平生穩重,不敢走險罷了。”


    於是永甲更堅己意,即著書辦撰寫迴信,叫專人火速帶去,蔡賢卿也無可奈何。


    萬羽之苦等兩日,終見了信,雖然憂慮他這欲斷不斷的心態,但畢竟準許了自己的計劃,也算喜事一樁,因而不作多想,專注地去應付眼前的事情。


    萬羽之最關心的,無非是朱養瑞捐獻出去的千餘畝學田。自從他翻閱起了官府的籍冊之後,發現這各種記錄都在印證著先前的猜測,便決定將此作為突破口,以期順藤摸瓜、一網打盡。


    他第一時間想到了那兩位小吏,即派其中一個稍顯幹練的,前往汝寧刺探情報。小吏自然賣命地為他做事,不兩日就帶了消息迴來,詳盡地稟告羽之。


    原來朱家修造的那些義學規模並不大,不僅屋宇窄陋,請的學究也是一知半解,毫無修養,怎麽看也不值得千畝良田來維持;至於義學的周轉經營,則盡歸於‘齋’,齋中設齋長三人,都是被汝寧儒學選派而來,共掌學務。


    萬羽之聽了這些,卻不覺得有絲毫驚訝,不慌不忙地問道:“既然如此,可獲知了齋中錢糧的去向?”


    小吏叩頭答道:“義學畢竟是官府掌管,此項內情,豈能打聽得到?可縱算沒有實證,光靠想也能想清楚是怎麽迴事。”


    “你的意思,官府必然是與朱鄉紳勾結,幫他隱匿了兼並的千畝民田?”


    小吏道:“差不多。不然學田上佃戶的租子都收到哪兒去了?”


    “但這不足以定罪。”萬羽之冷靜地提醒道。


    小吏狡黠地笑了一下:“那簡單。您不是審查案情的審斷使嗎?就說接到了匿名的舉報,去抓捕‘藍黨’的耳目,趁機將汝寧掀個底朝天,不信搜不出一片紙來!”


    萬羽之的臉上這才浮現出一絲笑意:“你的辦法很好,但需要稍作變通。汝寧畢竟是那知府的地盤,他操持大權已久,勢力必然不小,若徑直派人前往,極有可能勞而無功。”


    “那該如何是好?”小吏問。


    “這就不必再令你操勞了,”萬羽之擺了擺手,“你且迴去歇息,我一人自可處置。”


    待送走兩名小吏後,羽之隻身來到知府衙門,行了禮數,便向知府說:“本官來時,曾路過汝寧,被彼處知府殷勤招待,至今感激。我又聽聞他善政頗多、造福地方,欲與之再見一麵,厚賜獎賞。不知大人可否寫信請來?”


    知府唯唯諾諾,當即在他的注視下寫了幾行文字,差人遞去汝寧。汝寧知府見了書信,知是審斷使大人相請,頓時歡天喜地,還暗忖道:‘當日擺得那一桌宴席,如今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因此選了件嶄新的官服,叫奴才駕好車馬,得意啟程。


    可正當此時,萬羽之已命小吏傳下命令,吩咐隨行的禁軍悄悄開赴,直奔汝寧;到了抵達的那日,知府早就離開許久了。


    沒有強大勢力的幹涉,禁軍們自然通行無阻、毫無顧忌,先將衙門內通判等人控製住了,封鎖消息;隨後翻看田簿,質問要員,待得一切調查完畢,再往村中抓人。


    他們的行動極其迅速,不一會兒便圍住了幾所義學,將齋長當場擒捕,逼使交代罪行,並把齋裏的文書搜羅一空,統一交給那心腹小吏整理。而朱鄉紳家亦未幸免於難,軍兵們強行闖入,一通破門砸桌,號護著要捉養瑞;諸家眷皆震恐不已,口不能言,隻有一老仆情緒鎮定,告訴眾人他家老爺不在此處,才算罷了。


    見大家安靜了,那小吏便坐在地上,查閱起義學裏的一本本賬目,發現這些征取的錢糧果然都流向了朱家,而且還有不少放貸的記錄,白紙黑字,足以作為鐵證。他又從齋長等人口中得知,汝寧的知府與朱家往來頻繁,利益相通,故命他們幫忙隱瞞事實,躲過上差的眼睛。


    小吏聞之極驚,急將消息報迴信陽,交付萬羽之決斷。羽之豈會放過如此良機,頓時坐立難安,恨不得立刻發下逮捕的命令,可距離大功告成還差著一步——向兵部的葉大人請示。他沒辦法,隻好沉住性子,寫下一封書信,交使者帶著,騎快馬送進京城。


    那朱養瑞今日身在外地,原是去赴朋友的壽宴,傍晚才趁酒興歸來。他剛剛行至汝寧郊外,尚未進村,就見一土丘後鑽出兩個人來,手持煤燈,往四周瞅了瞅,躡手躡腳地走上前來。


    朱養瑞忙一住馬,見他們是自家的仆人,因而大驚失色,瞪著雙眼問:“咱們家裏出了何事?”


    兩個仆人捉著他的馬轡,叩首稟道:“老爺,官府突然派了人來,稱要調查學田的周轉,不僅將我朱府團團圍住,還抓捕了好幾個學官……我們是奉了夫人之命,冒死逃脫,專門等您迴來,給您報信。”


    朱養瑞咬定牙根,一拍大腿道:“壞了,若被官府查問,當初的事情必將敗露!是哪裏的人來搜查的?不知府台大人有變故否?”


    仆人一一言道:“是萬主事身邊的禁軍來查的。至於府台大人,他仍在信陽享樂,並不知情。”


    朱養瑞聽了,旋即歎道:“禁軍斷不敢擅自行動,必是萬主事從後主謀,要置老夫於死地!如今迴府,便是羊入虎口,再難出逃,不如隨我且往別處。”


    仆人們皆說:“萬羽之乃是朝廷命官,奉朝廷之令,手下調遣之兵眾多,怎會叫老爺逸去?縱可躲一時,亦不可躲一世,若終被擒拿,不免落個死罪。不如且迴府裏,與人據理力爭,或可保全性命!”


    朱養瑞深唿了一口氣,緊緊提著韁繩,陷入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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