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眸子突然掃向少年身後,嚴肅喚了一聲,“幹娘!”


    這一聲,簡直把硯慕清的腿都嚇軟了。


    他顫巍巍的迴過頭去看,可身後除了看雜耍的人群,再無旁人。


    硯慕清這才明白過來,自己被江城闌給騙了。


    少年氣得跳腳,恨不得當眾把江城闌的頭擰下來。


    可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江城闌的對手。


    “你,你故意嚇我,我要告狀,你死定了!”硯慕清對江城闌的威脅,不外乎於告狀這一條路,這些年江城闌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自然,硯慕清在這一點上是實事求是的,他每一次說要告狀,也都會告狀。


    但不幸的是,江城闌的爹雖然刻板正經,但從來公正嚴明,甚至對‘告狀’本身就是不恥和鄙夷的。


    至於江城闌的娘,太過溫柔,頂多也就是和江城闌談談話,給江城闌講講道理,並沒有任何實際性的懲罰。


    而清吾,也就是江城闌的幹娘,對她家兒子的性子再了解不過,向來都是維護江城闌的那一個。


    最後,妖王陛下……就更不必說了,他從不深究小輩們的事情,是個很公允的王。


    雖然……江城闌不知道為什麽她爹一直不認同這一點,但江城闌心裏給硯塵玨的位置是很尊崇的。


    殺伐果斷,修為高深,又是個專情帝王。


    無論是哪一點,他都是極完美的,和眼前這個……一點也不一樣。


    硯慕清不悅地說道:“你一直盯著我做什麽?還用那種……那種鄙夷的眼神看我,你不要以為我打不過你,就是怕了你,我才不怕你呢!”


    若不是少年雙腿顫顫,這話說得可真有氣勢。


    江城闌歎了口氣,道:“你是不是逛夠了,逛夠了我們就迴去,別影響你告狀。”


    說罷,江城闌頭也不迴的往前走。


    硯慕清趕緊拉住她,“誰說我逛夠了,我沒有,沒有,你再陪陪我嘛!”


    話音剛落,少年嘴唇繃得緊緊的,頓時有些無地自容。


    他不是想撒嬌的,隻是……每次一著急,嘴裏蹦出來的話,根本就沒有經過思考。


    硯慕清最不喜歡的就是對江城闌撒嬌,前提是,他在生氣的時候。


    硯慕清最喜歡的也是對江城闌撒嬌,前提是,他有求於她!


    然,江城闌最受不了的正是這一點,無論是從那個前提出發,她都受不了。


    江城闌深吸了一口氣,道:“不準撒嬌,就再陪你逛一會。”


    少年臉上飄起一抹喜色,方才的尷尬和無地自容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歡歡喜喜的抱著江城闌的手臂,“我還想吃奶球球,你給我買。”


    “嗯。”江城闌雖然不喜歡他撒嬌,可又不得不承認,每每硯慕清撒嬌都能得到他想要的。


    少年吃著奶球球,拉著江城闌去看變戲法的。


    兩人站在最外圍,硯慕清仗著身高的優勢,能將圈子裏變戲法的過程一覽無遺,但江城闌能看到的……隻有眼前一個一個的人頭。


    當然,江城闌也不愛看那些東西,滿心想的都是前幾日背的心法和昨日學的劍術。


    直到一顆奶球球被喂到她唇邊,江城闌愣愣的抬起頭來,疑惑的看向硯慕清。


    這小子是出了名的愛吃獨食,沒見他還有分享的優點。


    果然,少年苦著臉說:“買太多了,我吃不下,你幫我吃一點。”


    江城闌:“……”


    她並不愛吃甜食,性子喜好都和男孩子相似,誠然,不是硯慕清這種男孩子!


    可聞著鼻尖下奶香奶香的甜味,還有少年手上蒼蘭的香味,江城闌還是張開了嘴巴,吃下去。


    瞧見她吃了,硯慕清歡歡喜喜的笑起來,道:“怎麽樣,是不是很好吃?”


    硯慕清生的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父親總說,硯慕清和他爹一樣都是惑人的狐狸精,華而不實。


    若不是她娘和幹娘的意願,父親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和硯慕清有什麽交集的。


    很多時候,江城闌也有這種感覺,不知道那人是有意還是無意,總有那麽幾個瞬間,讓江城闌覺得他像是天仙下凡,又像是鬼魅妖邪。


    不過,更多的時候,江城闌覺得硯慕清是個傻子!


    隻是走神片刻,等到江城闌迴過神來,硯慕清已經趁機往她嘴裏塞了好幾顆奶球球。


    江城闌的臉頰鼓鼓囊囊的,原本嚴肅的神情,此時都顯得有點可愛。


    硯慕清哈哈大笑起來,手裏的奶球球都從油紙包裏掉了幾顆出來。


    江城闌皺了皺眉,吐出嘴裏的奶球球,嗬斥:“硯慕清!”


    被叫了全名的硯慕清舉起手來,“我在我在,少將有何指示?”


    硯慕清難得瞧見江城闌吃癟的樣子,也算是為自己的委屈找迴幾分公道。


    他知道,這種時候江城闌不會揍他,每每江城闌覺得尷尬和惱火,會極力的隱忍自己的脾氣。


    用江城闌的話說:父親說,隱忍是最難學的能力,你若真有本事讓我生氣,我還要感謝你。但你若是來煩我,別怪我揍你!


    雖然硯慕清不明白她的歪理,分明忍耐煩躁也是隱忍啊!


    應該一視同仁的嘛!


    果不其然,江城闌深吸了幾口氣,漸漸將脾氣壓製下來,神情也從方才的惱火轉變為一如往昔的淡然。


    每到這個時候,硯慕清又覺得她無趣了。


    江城闌淡淡地說:“無聊。”


    硯慕清哼了一聲,繼續看戲法了。


    不多時,硯慕清聞到了一陣肉香,拱了拱鼻子,拉著江城闌,順著香味就走了過去。


    少年心花怒放,“好香啊,我要吃這個,你給我買。”


    江城闌淡定的搖搖頭,“我沒錢了。”


    硯慕清:“……”


    什麽沒錢了?


    他們兩個出門的時候,他明明瞧見娘親給她塞了好多錢的,怎麽可能沒錢?


    少年氣唿唿地說道:“你是因為方才的事情,在報複我對不對?”


    江城闌泰然自若,“我沒你那麽無聊。”


    明明就是報複,這個壞丫頭,一點度量都沒有,還說什麽隱忍!


    “我餓了,我要吃東西!”少年癟著嘴,撒嬌道。


    江城闌狠了狠心,搖頭,“沒錢。”


    硯慕清哼哼唧唧了兩聲,“我錯了,我以後不捉弄你就是了,我想吃嘛,江城闌,城闌,闌闌……”


    往日,到這個程度,說什麽江城闌也該答應了。


    可江城闌卻故意跟他作對,幹脆不理他,要給他一點教訓。


    硯慕清急得不知所措,正當江城闌想著他接下來要怎麽折騰的時候,那人小臉兒一紅,湊過來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這一下,著實是把江城闌驚到了。


    她猛地往後退了一步,“硯慕清!你做什麽?”


    少年小聲嘀咕道:“娘親騙人,明明說這樣你什麽都會答應的。”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可還是被江城闌一字不差的聽到了。


    江城闌無奈的瞪他一眼,“你是笨蛋嗎?”


    硯慕清挺直了腰板兒,“我才不是呢!”


    “笨蛋都說自己不是!”


    “你……”在少年嚶嚶嚶的喊出那句‘你欺負人’之前,江城闌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巴。


    江城闌歎氣,“真是服了你,吃,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不準吵,不準鬧,不準……不準親我。”


    最後兩個字,江城闌說得很沒有底氣。


    其實她心裏很清楚,對硯慕清而言,甚至可能不知道親親是多親密的舉動。


    正如他此刻,一聽到‘吃’就立刻高興的什麽都拋在腦後了一般。


    江城闌看著他興衝衝地進了小店,莫名的有些擔憂。


    這小子是不是太笨了些?


    有點吃的就跟著人家走,早晚被人賣了!


    可是幹娘說:城闌,你不要覺得我們言言傻,像這樣的笨蛋美人可搶手了。


    他真的是個笨蛋美人。


    這麽美還這麽笨的,江城闌從來沒見過。


    江城闌出神地空擋,硯慕清已經坐下並點了菜。


    似乎是擔心江城闌反悔,或者突然跑了似的,硯慕清著急忙慌的起身,拉著江城闌的手腕,直到江城闌在他身邊坐下,他仍沒撒手。


    硯慕清沒什麽耐心,等了不到一刻鍾,就開始嘀嘀咕咕,“怎麽還沒做好啊,我都快餓死了,好餓好餓,我肚子都快餓扁了。”


    “怎麽這麽慢?我爹做飯都比他們快。”


    “我肚子都咕咕叫了,你聽到了沒啊?”


    江城闌無奈,“你安分一點,妖王陛下用的法術,這裏都是凡人,柴火燒飯,哪有那麽快?”


    少年趴在桌子上,愁眉苦臉的嘟著嘴,手指在桌子上畫著圈圈,似乎在寫什麽字。


    江城闌仔細地看了看,才發現那人在寫一個‘江’字。


    正有點疑惑他為何要寫自己的名字,江城闌有瞧見那人在‘江’字後麵寫了‘壞’和‘蛋’兩個字。


    “……”


    這小子真是欠揍!


    等到飯菜上桌了,硯慕清又立刻滿血複活,伸手就要去抓烤的滋滋冒油的雞塊。


    江城闌拍了下他的手背,“用筷子。”


    少年哼哼了聲,瞪了她一眼,道:“我娘都沒你管的這麽寬!”


    說罷,硯慕清還是乖乖的撚起筷子吃了起來。


    剛出鍋的雞塊,還有些燙口,硯慕清一吃進嘴巴裏就立刻吐了出來,而後紅豔豔的小舌探了出來,唿哧唿哧的喘著氣。


    “好燙好燙!”


    江城闌早直到他心急,給他倒好了涼水,遞到他手裏。


    少年喝了一口,這才覺得方才火辣辣的燒灼感消散了大半。


    笨蛋美人氣唿唿地踢了一腳方才被他吐到地上的雞塊,撒氣似的。


    江城闌無奈,“先吃點別的,雞塊等下再吃。”


    可笨蛋美人最愛吃雞肉,哪裏會就這麽作罷,“是方才那塊雞肉燙我的,和別的雞肉沒有關係。”


    說罷,硯慕清又興致勃勃地夾了雞塊,這迴他長了記性,在唇邊唿哧唿哧吹了好幾下,才吃進嘴巴裏。


    真是個記吃不記打的笨蛋。


    一塊雞肉下肚,少年美滋滋的笑著,“好好吃啊,這一盤都是我的,你不準動!”


    說罷,他護食兒的把一盤雞塊圍護在身前。


    江城闌搖了搖頭,“我不跟你搶,好好吃,衣裳都沾上油漬了。”


    她撚起硯慕清的衣袖,施法把沾上的黃哈哈的油汙除去。


    江城闌瞧他那樣子,哪裏是個十八歲少年應該有的模樣,分明就是個小娃娃,三歲,不能再多了。


    硯慕清吃掉了一整盤的雞塊,正要用手胡亂的擦嘴角,江城闌抓住他手腕,從懷裏摸出一塊帕子,遞給他,“用這個。”


    少年打了個嗝兒,接過帕子,擦了擦油亮亮的唇瓣。


    不知是不是力道太大,原本粉嫩嫩的唇,被擦得有些豔紅。


    江城闌出神了一瞬,很快便察覺到不妥,收迴了視線。


    硯慕清揉了揉鼓鼓的小肚子,道:“吃飽了。”


    今日吃了兩串糖葫蘆,兩塊糖餅,半包奶球球,又吃了一整盤的雞塊,能不飽嗎?


    說來也怪,江城闌一直有一個疑惑,硯慕清這小子看著瘦瘦弱弱的,尤其是那腰身十分纖細。


    這樣一個人,怎麽飯量這麽大?


    江城闌放下筷子,道:“吃飽了,該迴去了。”


    少年攥著她手腕,“你怎麽總這麽著急?我們才出來小半日,迴去幹嘛啊?好不容易有機會出來玩,你別這麽掃興嘛。”


    他說著,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江城闌,道:“你就沒有什麽特別想玩的或者特別想吃的東西?我今天心情好,可以陪你哦。”


    江城闌冷漠的搖頭,“沒有!”


    硯慕清翻了個白眼,“你這人真無趣。”


    片刻,他又好似想到了什麽,道:“對了,你不是很喜歡每年劍術比試的獎品果子?我聽我娘說過,就是在凡間的一處孤島上采的,我們自己去采,你想要多少就采多少,怎麽樣?”


    “……”


    江城闌無奈,“我想要的不是果子。”而是第一的榮耀!


    再說了,果子最後不都是被他吃掉的嗎?


    硯慕清一副我明白的表情,道:“喜歡就喜歡,有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嘛。我爹說的真沒錯,你跟你爹一個德行,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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