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漢將幾天前寄來的那封信攤放在桌子上。

    翔漢已經是第四次看這封信了。

    這封打印出來的信,也無法從字跡上推斷是誰。但是既然不想讓他從筆跡上查,估計是自己身邊的某個人寄來的。

    是誰?他該相信這個人嗎?

    握著信紙的手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他的額頭上冒出了冷汗……

    無論如何,不能讓任何人看到這封信……他當時腦子裏隻有這個念頭。他把信紙放入信封中,再放入自己的上衣口袋內,拉上了拉鏈。

    雖然做得應該很妥當了,但依然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翔漢盡可能地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時候突然聽見秘書叫自己:“經理,董事長要你到他辦公室去一下!”

    他頓時嚇了一大跳,連忙抬起頭,說:“好,好的,我立刻去!”他點了點頭,收拾了一下東西,離開了辦公室,在前往董事長辦公室的路上,心裏還是不停地打鼓:究竟,那個寄信來的人,是怎麽知道的那件事情的?莫非……不過,這樣一來的話……

    鳳婷這時候正拿著一疊資料,經過翔漢辦公室的走廊,看見他從辦公室內走出來,可他卻根本沒有注意到鳳婷,而是直接從她身邊走過。她愣了一下,感覺翔漢似乎精神很恍惚,迴想起那張紙,開始擔心起他來:如果他因為對靈裳的感情做出傻事來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事情。我認識靈裳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清楚她的性格,她是個外冷內熱,感情非常壓抑的人,但如果感情爆發出來,會比任何人也都強烈。這樣下去,隻怕會發生更多的事情……現在為了殺懷月的兇手已經是非常混亂了,如果再加上這件事情,真不知道局麵會變成什麽樣的狀態。

    她也開始嚐試分析起來,目前的兇嫌問題:昨天晚上打電話過來的靈裳,說明了她從依香口中得到的新情報,如果這個情報屬實的話,那麽至少楚白和若可所隱瞞的事情應該的確是有關係的。同樣的,驀然之後告訴了我的他的猜測,也更加接近現實了。她不接受翔漢,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那也可以理解,但是畢竟事關重大,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隻能是單純的推測而已。而且懷月早就死了,也無法驗證這個猜測了。

    從總經理室出來後,翔漢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又觸碰了一下放置信的口袋,這才放心。迴到辦公室,正打算繼續工作,突然樓下接待處打來了電話:“嚴經理,有一位連仲音先生要見你,讓他上來嗎?”

    他頓時皺起眉頭:他來幹什麽?上次來找我借錢,我沒有借給他,難道這次還不死心?可不見吧,畢竟是有些交情的,再說也許他有要緊的事情也說不定。於是,他說:“讓他上來吧。”掛上電話,他還在想:如果他還是一定要借錢,那麽至少也要他說清楚借錢的原因。否則,不能平白無故地借錢給他。還有,得勸勸他,別再不切實際地寫懸疑小說了,他沒那個實力,還堅持要做職業作家……

    靈裳今天休息在家。她,每當這樣的日子,始終是百無聊賴的。

    在這種休息日,對她而言最好的消遣,就是看書。那本書頁已經泛黃的《茶花女》,她已經記不清楚是第幾次閱讀了。她很喜歡讓自己沉浸在這些書籍塑造的氣氛裏,來忘卻現實中的煩惱。但是有些事情,越是不想去思考,就越是要去思考。

    她對楚白的感情,其實一直都是在朦朧中發展起來的。

    她對待感情,一直都是很羞澀的。她不敢輕易地表白自己的感情,她寧願保有一份純真的幻想,生活在自己為自己塑造的意境中陶醉,這和她母親剛烈的性格是非常不同的。當年她的母親因為姨媽,也就是驀然母親的死而遷怒於驀然的父親,斷然拒絕和他繼續來往,她一直認為姨媽的死是姨父的獨斷專行造成的,甚至都很少會帶她去看驀然。而靈裳卻一直都非常同情姨父和驀然的處境,她的性格實在是太過柔弱了。

    也許是因為這樣,她就和依香很談得來,如果不是因為和依香太投緣,恐怕也就不會和楚白見麵了吧?她第一次見到楚白的時候,她十六歲,楚白十八歲。當時隻是感歎竟然有那麽清澈的雙眼的少年,開始被他所吸引,那就是她迷戀上楚白的開始。

    如果,沒有認識依香,也就不會認識楚白,更不會……

    她放下了書本,揉了揉眼睛。要想的事情太多,怎麽也看不進去,那煩躁不安的心情始終纏繞在她心頭。無論怎麽做,也不能把那心情驅散。她隨手從書桌的抽屜裏拿出一張白紙,夾在現在看到的那一頁作為書簽,放迴了書架上去。

    沉悶的氣氛讓她感覺唿吸很不暢快,她走到書房的窗前,將窗戶打開。陽光並不是很充足,但空氣實在是很清新的,她貪婪地接觸著這自然的饋贈,卻仍然無法將內心的痛苦除去。翔漢說的話似乎還迴蕩在她的耳際:“你不該被這樣的一個婚姻束縛!”他的話實在太可笑了。難道要她逃離這個婚姻,再度跳入另一個婚姻的束縛嗎?那隻是毫無意義的循環而已。

    夜,很快降臨了。

    若痕早早地放學歸來,靈裳開始為他準備晚飯。依香還沒有迴來,她是一個很敬業的園藝師,最近正在精心準備市政府在國慶節期間舉辦的花卉展,所以應該會晚迴來些。若痕因為有些疲勞,吃完飯就去睡了,於是靈裳決定出去走走,幫依香留下了一張字條。

    翔漢走出公司大門的時候,雖然外麵的風很大,可他的雙手卻沁滿了汗水。

    那封信所說的,是真的嗎?如果是的話……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此刻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可以見到靈裳。不管以怎樣的原因過去,他希望都能快點見到靈裳。於是他加快了腳步,朝著她家走去。

    靈裳不知道為什麽,走進了上次烈生醉酒的酒吧。

    她並不擅長飲酒,因此點了一杯帶酒精的飲料。

    她並沒有想到自己會來到這裏,沒有想到麵對著這裏,依然還是擺脫不了那份無盡的惆悵和悲涼的心情。她的記憶一下模糊了起來,在燈光的映照下,臉上浮現起一圈暈紅。

    “這裏真的是很不錯。”即使依然躲避不了那份惆悵,但是酒精給人帶來一種迷離的效果,也可以在那份暈眩中漸漸忘記不幸和苦惱。

    “難怪烈生會選擇這裏啊。”靈裳迴想起了那天送烈生迴家的時候,還感覺他不該那麽虐待自己。現在迴想起來,其實自己也差不多了。她冰冷的手觸著透明的玻璃杯,繼續把那可以帶來迷離的飲料送入她自己的愁腸。

    “再這樣下去,或許就真的會醉了,不過醉了也好,”靈裳看著那杯子內渾濁的液體,在搖動著它們的時候產生出來的漩渦,仿佛能夠把人吸進去一般。看來,也許真的醉了。她實在是沒想到在經曆過那樣的人生以後,依然還是可以在這樣的地方尋求到些許的安慰。

    翔漢來到了靈裳家的門口。他剛舉起手,想要敲門,可手伸到一半的時候就猶豫了。他還有資格去見靈裳嗎?他可以給予靈裳安定和幸福嗎?那些他給得起嗎?他也許根本不該來這裏,也許他該在被靈裳打了那一耳光的時候就清醒過來。

    可是,太遲了。

    他離開不了了,這扇門對他來說,那吸引力已經超越了世間的一切。那裏麵,有著他的今生,而迴頭,就是繼續埋葬在自己的前世之中。他已經決定不顧一切了。

    “翔漢?你怎麽來了?”身後傳來了依香的聲音。

    “你是來找哥哥的嗎?他現在不在,“依香走到門口,拿出鑰匙開了門,然後說:“進來坐坐吧,不用換拖鞋了。大嫂不在家嗎?”

    “啊,不,”翔漢走進了門口,他一邊環顧四周尋找著靈裳的身影,一邊說:“其實我也剛到門口。”

    “我最近正在忙著十一黃金周的花卉展的事情,所以晚迴來了,你坐,我去幫你倒茶。”“不,不用了,”他突然發現了放在客廳茶幾上的一張字條,那是靈裳留下的,說她吃完晚飯後想出去散步。他拿起紙條,對依香說:“靈裳……好象出去了……”

    “是嗎?”依香捧著茶杯走進客廳,看了看那張紙條後說:“大嫂她……一定是感到心情煩悶,才會出去的……”

    “靈裳是在為懷月和若可的死煩心嗎?”

    “也不光是這樣。我哥最近對大嫂的態度越來越惡劣了,連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翔漢聽到這句話,終於將視線從那張紙移到了依香的臉上,他忙問:“楚白,他對靈裳不好嗎?”

    “怎麽說呢?哥哥他好象很不滿意大嫂找來安先生幫忙的事情,所以對大嫂態度很冷漠。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為什麽這樣,懷月也算是哥的朋友,哥難道不希望抓住兇手嗎?我實在是不明白……”

    “別說了,依香,你多勸勸你哥,靈裳是個難得的好妻子,他不該對她太挑剔的……依香,我先走了。”

    “你要不再坐一會兒?你家離這裏還挺遠的,來一趟也不容易……”

    “不,我是下班後直接從公司那裏過來的。依香,你應該也累了,我就不打擾你了,再見。”

    “翔漢!有件事情,我想問問你……“依香突然開口說:“其實,昨天大嫂和我哥吵架的時候……我聽得不是很清楚,可是我哥說,他感覺到你……你別生氣,我如果不問一下總是有些困惑……他說你對大嫂,有些,有些……”

    依香本以為翔漢會生氣,可沒想到他居然坦然地說:“原來楚白還是很敏感的。他感受到了我對靈裳的感情……是,沒錯,我愛上了靈裳……也許對你說這話不合適,但這些年我都看在眼裏,楚白沒有好好地珍惜著靈裳……”

    依香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承認,她抱著懷疑的口吻又問了一遍:“翔,翔漢,你沒有在開玩笑吧?你愛上了我大嫂?你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麽嗎?你對懷月的感情,隨著歲月的磨礪,就算已經消失了,你也沒必要來玩弄我大嫂吧?”

    “玩弄?”翔漢憤怒地說:“你說我玩弄她?沒有!這幾年來,我一直嚐試著走出懷月的死給我帶來的悲傷,在與靈裳接觸的每時每刻,我都在為她心動,但是我清楚她是有夫之婦,所以我才克製、壓抑,甚至不敢確認這份不道德的感情……可是你難道認為懷月會從你哥哥那裏得到幸福嗎?”

    “夠了!”依香終於接受了這一事實,她立刻言辭尖利地說:“我本來還以為是哥他捕風捉影,看來他說得沒錯!無論如何,靈裳現在都還是我大嫂,她怎樣選擇是她的事情,至少在現在,你沒有資格向她示愛!你難道對懷月已經一絲一毫的愛也沒有了?翔漢,我警告你,聽清楚,是警告而不是勸告,如果你還敢再騷擾大嫂,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你考慮清楚!”

    “依香,難道就因為楚白是你的哥哥,你就這樣袒護他嗎?你為什麽不站在靈裳的角度為她想一想呢?”

    “那好,我問你。靈裳她愛你嗎?她說過她要離開我哥投向你的懷抱嗎?”

    依香這句話,說中了翔漢的痛處。的確,即使靈裳真的和楚白分開,也不代表他就可以和靈裳在一起。

    “我……”

    “你看,你說不出話來了吧?聽我一句勸吧,翔漢,大嫂絕對不是一個會輕易逾越道德底線的人,你太不了解她,可我不同,我比你更早認識她,而且朝夕相處了那麽多年,我非常清楚她的個性,所以,翔漢,你別做那個荒唐的夢了,今天的談話我不會告訴我哥哥和嫂嫂,甚至連你來過我也不會說……總之你記住,仔細思考我對你說的話,好不好?”

    翔漢的麵容開始失去了血色,他眼神中的光芒逐漸褪去。

    “記住我說過的話!”依香急切地又補上了一句。

    “如果,”他突然說:“如果有一天,靈裳選擇了我,那你會幫助我嗎?”

    依香怔住了,她沒想到翔漢會問出這句話,她隻好這樣迴答:“那……那是以後的事情,總之你先走吧。”

    “看來,我還是有希望的,對嗎?”說完後,他就離開了。

    依香重重地坐在沙發上,那杯沒有遞給翔漢的茶也灑了出來。她心中頓時叫苦不迭:不行,我要提醒哥,我要提醒哥對嫂子好一點,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我也是女人,女人都是脆弱的,而翔漢他……可是,哥會聽嗎?天啊,我該怎麽辦呢?

    同一時間,驀然正在網上瀏覽一些關於對他的新作《黑色》的一些預期評估和書迷的反映,同時也在他的網站看到已經更新了的關於新書的報道,報道中提及了正確的發售日期以及反駁了一些謠言。他看完之後,又開始整理起思緒來:現在根據曾依香所說的話來看,恐怕我的猜測是正確的。不過,即使如此,還是存在著許多問題。嚴翔漢突然之間來找我,訴說了他對靈裳的感情,會不會和案件有關係?他會是兇手嗎?不,如果說他是因為愛上靈裳殺害懷月,日記中懷月根本就沒有接受他,他根本不需要那麽做,即使日記的內容不是真的,他也不需要在殺死懷月過去了七年之久才向她 表白,何況他當初根本不可能讓她嫁給曾楚白。至於其他嫌疑人,也沒有看出會具有明顯的動機,每個人都有均等的可能作案。現在一個比較大的問題就是狄若可的死,從目前情況來看,兇手殺害陸昭宇是為了滅口,那麽殺害狄若可也許也是為了滅口。可是,有沒有可能兇手早就打算殺死狄若可了呢?如果兇手無意中知道了若可隱瞞的某件事情,姑且不管是否是我猜測的那個結論,想要將她殺害,可是這時候陸昭宇卻突然搶走了日記紙的話,接下來再立刻殺死若可,那兇手對若可的殺意應該相當濃厚。

    驀然始終認為,隱瞞的那件事情不會是兇手的身份,即使狄若可出於某種原因而想要包庇兇手,她至少對兇手會有些戒心吧?何況在兇手殺死了昭宇以後,那麽卻為兇手開門放他(她)進來,終究有些不合情理。如果那件事情是可以通過某種途徑的查證揭發兇手的話,那至少也是很隱蔽的線索,否則她不會讓身邊的任何嫌疑人知道……除非,對方是自己很親密或信任的關係?那,如果是靈裳或者是其他和若可很熟悉的人,她會不會告訴他們呢?不,她連自己的丈夫也不告訴(從輝凡沒有理由主動說出若可隱瞞著某件事情推斷他應該沒有撒謊)來看,她應該也不會告訴別人。而且聽烈生說,若可和她丈夫感情一直很不錯,如果她會告訴身邊的朋友,那她也該在丈夫追問她的情況下說出實話來才對。那麽,兇手是如何知道她有隱瞞的事情對他不利的?

    退一步說,如果那件隱瞞的事情是楚白對懷月做了那種事情,楚白不想這件事情被揭穿殺了懷月、昭宇和若可,那他又是怎麽知道她隱瞞著這件事情的?如果他七年前就知道了這件事情,那他七年前就會殺了若可。也不太可能是若可處於憤怒而在現在告訴他她知道這件事情,七年前她都沒有說,現在懷月已經死了那麽久,她再說出來又有什麽意義?

    於是,驀然產生了新的猜測。

    兇手殺害若可的動機,也許並不是因為她所隱瞞的事情,而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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